少女之殇

2013年第12期 | 总第397期

很少再有人用“豆蔻年华”、“二八年华”这样的词来形容今天的少女,就像没人再用“新新人类”这个词来形容今天的少年,它们都了无新意,铺满灰尘。有一些新词汇是专门为她们发明的——嫩模、萝莉……改变的还不只这些,过去说少女情怀总是诗。但如今,诗歌早就不盛行,少女情怀也诗意渐远,今天,萝莉到处都是,但少女不再。

少女的物化和被物化,其实都是成人世界的传染病。

和嫩模、萝莉一起出现的,通常是这样的图片,少女浓妆艳抹或素面朝天,或遮或掩地显露着身体的第二性征。这种消费青春的方式放在十年前会引起一片哗然,十年后少女和看客都能泰然处之。就像电影《手机》里,葛优躲在教师寝室偷数停在校门口的豪车究竟能装下多少女孩,当8个女孩从车里钻出来时,我们和他一起感叹这群少女的社交生活超乎想象。这一幕曾经稍显夸张,但在视频网站上看过17岁的武汉车模曹阳穿着暴露地站在闪光灯下之后,再回看这个情节只会觉得波澜不惊,司空见惯。

中国人过去以10年来划分一代人,如今只要3年。现在的少女们没有经历过上几代人的动荡和苦难,但她们还是比其他国家的同龄人都经历了更多的巨变,因为她们来自变化最快的时代,在变化最大的国家中成长。要论两代人之间生活的差别,全世界没有哪个民族像中国人这样巨大。

如今的少女喜欢自拍,在微信上和陌生人分享照片;出入夜店,在社交场合如鱼得水;房间里最整齐干净的地方是梳妆台,上面摆满香水、眼影、指甲油、眉笔和唇线笔……随着年龄增长,物品越来越多。

电视里,14岁的林妙可说话滴水不漏,女学生在选秀节目里奋力出位。我们会很难理解这些变化因何而起,止于何处。每个年代的人虽然都会有自己特殊的行为方式,少年世界却始终是成人世界的投射,他们之间固然差异巨大,却还是保有一些共同之处。在对于未来的某些憧憬上,少女和父母是一致的:他们同坐一桌吃饭,都知道三文鱼好吃,但价格比鲤鱼贵;同行出街,都认同宝马是比自行车更好的代步工具。成人渴望有一栋真的别墅来代替广告上的“家园”,少女也希望梳妆台上摆放的是雅诗兰黛“红石榴”而非“百雀羚”。

这个时代的特征就是如此,中国是快中国,社会是商品社会,最流行的价值观是实用主义和成功学,成人都无力与之抗衡,少女更难免疫。她们在某些方面和父母分道扬镳了,更追求自我,有更开放的心态,下定决心不再为传统所累,在另一些方面却和父母越来越像,知道财富的可贵,明白竞争的残酷,拥戴成功学,崇尚物质享受。

橄榄形的社会无疑是最健康的,但实现起来并不容易,现实社会的每个领域细分起来都是金字塔形的,成功者永远是少数。成功往往和付出的代价成正比,所以,会有少女成为嫩模,成为辍学生,会有“干爹”进入她们的生活,成为通向物质生活的捷径。少女的物化和被物化,其实都是成人世界的传染病,而那些尚未被传染的少女,也未必能过得快乐。

成年人评论今天的少女,总不乏娇贵、公主、刁蛮这样的词汇,却忘了她们是自己一手塑造出来的。

中国的城市少年几乎都是在同一种大环境下成长的。他们幼年时以号啕大哭来表达自己不能实现的想法,等到成了少年,就选择沉默和叛逆。他们很少把自己与父母的矛盾告诉别人,但更不愿对父母讲述自己的苦闷。他们在人前会违背自己的心愿,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通常都是基于同一个理由——那是父母喜欢的。人后则会试图挥发个性,宣泄情绪。中国父母向来喜欢为孩子安排一切,他们去书店买各种育儿宝典,在报纸上看各路青少年问题专家的访谈,却未必知道自己女儿最喜欢的读物是《最小说》。

这一代少女遇到的问题似乎比少男更多一些,她们的父母都是在兄弟姐妹的关爱和打闹中长大的,她们却大多是独生子女,比父母更脆弱、更孤独。很难再找到被放养的少年,父母会倾注最多的心血在她们身上,无微不至,面面俱到。成年人评论今天的少女,总不乏娇贵、公主、刁蛮这样的词汇,却忘了她们是自己一手塑造出来的。这些词汇似乎也适用于男孩,人们在抱怨“男孩不见了”,多半是因为大多数男孩缺乏阳刚之气,阴柔有余而野性不足,阴盛阳衰成为大城市里普遍的社会病。

少年们不会知道他们的生活被观察剖析,置于社会放大镜下,他们只想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但中国人的青春与西方人相反,西方人升入高中后才进入人生冲刺点,中国孩子从小就被告知要赢在起跑线上,最重要的生活场所——学校,至少看上去不美。中国自古就有“十年寒窗苦”的说法,也不缺“悬梁刺股”式的典故,这证明从古至今,少男少女都很难从学习中获得快乐。但好像没有哪一代人的青春能像现在的孩子这样紧张压抑,他们每天要上8堂课,外加早晚自习,男孩周末补英语,女孩暑假学芭蕾。家长在期待他们未来的成功,却忽视了眼下的他们是否还有生气。卫生部有一组数据显示,中国数千万心理疾病患者中,有“三分之一是在青少年时期发病”。青春不知不觉间变得病态而残酷,由此可以理解,为什么考上大学的骄子们都会第一时间立志“把失去的青春补回来”。

和城市少年相比,农村少年过着截然相反的生活。他们中的一部分成为留守儿童,另一部分提前成为流水线上的工人,还有一部分则期望通过寒窗苦读改变命运,可是已经有教育专家说了,现在目前的教育体制下,寒门学子上大学的几率越来越小。即便他们有天能进入城市,也会和父母一样为户籍所累,青春被加上政策的壁垒。这个问题似乎是无解的,同样的少男少女,都在以不同的方式被挤压消耗,直到青春远行,诗意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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