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曾将但丁称为过去时代的最后一位诗人、第一位现代诗人,意思是,处于文明交替时代的文学巨人。按照战略大师利德尔·哈特的说法,在战争和军事领域,也有这样一个人,他就是美国内战时期的联邦军将领威廉·特库赛·谢尔曼。如果说,南方邦联军一边最突出的将领是罗伯特·李和“石墙”杰克逊,那么,联邦军这边,战争后期统帅尤利西斯·格兰特将军最重要的搭档则非这位至今不无争议的谢尔曼莫属。
谢尔曼是俄亥俄人,和杰克逊一样,都出自子女众多的大家庭。他共有兄妹11人,而且早年丧父。不过,不同于与杰克逊漂泊辛劳的早年,谢尔曼的养父是参议员,他因养父推荐进入西点军校,1840年以第六名毕业。而且,他也是内战时期极少几位缺少墨西哥战争经历的军人。
从全球范围看,19世纪中叶是人类社会更为骚动和血腥的时期,因为此时工业化的新浪潮已经发展到相当成熟的阶段,而由此引发的人类自身的意识和生活的撕裂也到了剧烈爆发的程度。1864年,大约在中国的太平天国战争进入尾声,天京为湘军攻陷几个月后,美国内战也进入决定最后结果的时期。与中国的战争形态不同的是,美国内战是第一次大规模运用工业化成果的武装冲突:新型火炮及其炮术的采用,新式步枪的使用,以及基于铁路运输和大机器生产的后勤补给系统。按照另一位战略学大师富勒的意见,这是人类在实现工业化之后,第一次借助工业化提供的空前威力进行战斗。
谢尔曼将军至今被美国南方居民称为难以原谅的、可怕的人,这与他自1864年下半年发起的战役有关。这一年9月,他发起亚特兰大战役,在11月攻取这座南方最美丽和繁荣的城市后,他下令焚毁了该城。此举意义深远,因为这是当时还保留着相当的古老骑士风度的将士所难以忍受的军事道德,但他毫不在意,非常坚决地在撤出该城时,将城市烧得干干净净。
紧接着,他发起了横扫佐治亚的“向大海进军”,即向大西洋沿岸城市萨凡纳的征战。此战役意在切断邦联军的后方补给线,但这不是真正的重点,引起后世军事史家和公众津津乐道的是,在此次进军中,他沿途采取了一种类似“三光政策”的焦土战略:焚毁一切军用和公共设施,大规模征用沿途粮食、草料和居民财产,对于任何有游击反抗的地区,采取包括焚烧房屋到枪杀敌意居民的措施(这些措施集中体现在其颁布的《第120号野战命令》中)。
“向大海进军”自11月16日他的部队离开亚特兰大始,至12月21日占领萨凡纳达到高潮。谢尔曼这些残酷措施的目的超越了当时的纯战场作战考虑,而是把重心转向打击南方的士气、社会心理与战争潜力。这是他被利德尔·哈特称为第一位现代将军的原因,哈特曾仔细考察过其进军路线,而后来巴顿将军还曾手持哈特的著作,沿途再做考察。据估计,谢尔曼焦土战略造成的损失是巨大的,人员伤亡以10万计,财产损失高达上亿美元,有人以当代美元价值计算,高达2万亿。这些空前残忍的战争措施当时在南方真正造成了一种恐怖,真是小儿不敢夜哭!
谢尔曼至死从未后悔采取这些措施。他的理由是:是南方分离主义者开启战端,而战争本身是残酷的,必须让人民清楚看到战争的残酷和后果,换言之,必须让所有人以及后世的人再也不敢有分离的念头。实际上,谢尔曼开启了后来人们在世界大战和各种残酷的现代战争中看到的景象,一种总体的全面战争的地狱景观:战争不再是军人们用汗水、智慧和鲜血来玩的浪漫英勇游戏,而是参战者双方社会每一个成员都无可逃脱的斗争,而这种全面战争的酷烈和恐怖是一般好战的人们所难以想象和忍受的。用他的话来说,“恐惧是智慧的起点”,这倒与中国古代以战止战的教训颇为一致了。遗憾的是,谢尔曼和南方人民付出如此恐怖代价换来的教训,后世的人们至今似乎并无真正的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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