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古年限
12年
访古地数量
超1000处
最难忘的访古地
罗马、新疆、金沙江流域
2016年最想去的访古地
蒙古国哈勒和林遗址
(成吉思汗的足迹)
在访古圈,唐大麟被戏称为数据派。自幼喜欢诗词歌赋的唐大麟发现,自己其实是身处一个“自古就怀古”的文化传统之中。十年来,他的足迹遍及中国三分之二世界文化遗产,近千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使人难再得。”酒过三巡,一曲《佳人歌》吟罢,唐大麟有些恍惚起来。这是北京CBD一家号称西北盛宴的餐厅,墨绿色的帷幕、厚重的羊毛地毯和白色桌布上的手抓肉,都带着浓郁的西域风情。唐大麟又一次端起酒杯,忆起当初。
当初,咸阳塬上帝王谷。阡陌纵横青黄相接,历朝历代的封土冢连绵不绝,如融化的金字塔。夕阳西下,绝代佳人早已香消玉殒,墓茔上开满无名小花。少年唐大麟跌跌撞撞,手脚并用地登上李夫人墓,拍打着膝盖上的黄土,遥望八百里秦川。但见炊烟氤氲,渭河苍茫,一边是“文治煌煌,武功赫赫”的汉武帝茂陵,一边是苍松翠柏的卫青、霍去病陪葬墓。一种沧海桑田的历史感、山川形胜的地理感与脚下的时空交错,令他如醉如痴。
怀春的年纪,唐大麟怀了古。一个比眼前的现实更为迷人的世界,为他拉开了帷幕。
那年,唐大麟十七岁,第一次出门远行。
那次出行,起意于中学历史课堂,帝王将相与才子佳人的故事,激荡了少年的心。他和伙伴私下相约,前往距离几十公里外的茂陵。两人换乘公交车、三轮车,一路打听,终于在天黑前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探索。
怀春的年纪,唐大麟怀了古。一个比眼前的现实更为迷人的世界,为他拉开了帷幕。他注意到,他生长的地方西安,正好处于汉长安城与唐长安城的交界处。他背着书包走过的路,可能走过一位汉代或唐代的书生;他踢球的地方,可能发生过改变历史的惊天阴谋……渺小个人的一点得失,放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实在是沧海一粟,小得不能再小。多少名将风流终成枯骨,多少仁人志士难得不朽。一颗夜明珠,可能是超越时空的,但也是乏味的。那到底什么是不朽?唐大麟心中充满疑问。
怀古,像怀着一个秘密。他急切想要做些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始。
如果某一天,他像一位古代乡绅那样出版了一本《中庸集解》,一点也不令人惊讶。
天下浪子不独一人。自幼喜欢诗词歌赋的唐大麟很快发现,自己其实是身处一个“自古就怀古”的文化传统之中。仅就怀古诗而言,各个时期的怀古诗层层累积,本身就如相互叠压打破的考古地层,只有身临其境,才能厘清其线索,体会其深意。
怀古诗的传统至少可以追溯到《诗经》的时代。西周灭亡后,平王东迁。周士大夫行至宗周故地,见宗庙宫室已成废墟,长满黍禾,彷徨不忍离去,而发黍离之悲,亡国之痛。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悼亡的基调从一开始就奠定了,怀古的模式也在那时固定下来。正如元人方虚谷在《瀛奎律髓》中说:“怀古者,见古迹,思古人,其事无他,兴亡贤愚而已。”
后代怀古诗因循于此,凡古都故国、离乱之世、陵墓故居,以及发生过重大历史事件的地点,无不成为怀古诗词的发生地。任何了解中国文学史的人,都可以轻易罗列一个从孔子到屈原,从李白到苏东坡的怀古者名单。
另有一条路径,指向金石学。如果说怀古诗的前提是古迹,咏史的前提是文献,金石学的前提则是古物。金石学的金,指的是传世青铜器上的文字;石,指的是碑帖和勒石上的文字。因此,金石学的背后其实是书,也就是儒家经典和历史,金石学就是为“补经正史”而存在。
现存的第一部金石学著作《集古录》是欧阳修所编,宋代从事金石学研究的大多是士大夫和宫廷贵族,没有相当的财力和地位,庶民几乎连一窥究竟的机会都没有。近代考古学发端之后,中国学者普遍将金石学当作中国考古学的渊源。至今称雄世界的“中国考古学派”也还是不免带有“补经正史”的烙印。
然而没有一条路,将唐大麟引向“考古学”。中国的考古体系是:院校—研究所—博物馆。这个体系严密把控着所有地上地下文物的发掘和研究。外人只可以通过对外开放的文博单位参观。数量有限,忙于本职工作的考古学家,也极少有能力对公众普及自己的研究成果。
唐大麟说:“从来没想到去学考古。我也不搞收藏,不爱看盗墓书、探秘书。我只是喜欢读书,喜欢去书中读到的那些地方看一看,感受一下。”
好在,爱看书的孩子大多不会变坏,怀古少年的人生之路走得格外平稳。中学毕业后,唐大麟顺利考取了北京一所录取分数很高的大学,并罕见地争取到了留在北京的名额——他留在一家中央直属企业工作,在适当的年纪顺利地成了家。
在中国地表面貌变化最大的近十年之间,唐大麟不慌不忙地在心里为自己定好了位:一个有传统士大夫理想,以修齐治平为人生哲学、以历代先贤为人生榜样的读书人。
为此,他甚至很少涉猎相关的艺术史和边疆史,他也不看西方哲学与学术书,坚持认为古人的智慧,已经足以应对整个人生。他宁愿反复背诵阅读“四书五经”,认真批注、做笔记。如果某一天,他像一位古代乡绅那样出版了一本《中庸集解》,一点也不令人惊讶。
他小心翼翼地在工作与生活之间寻找着缝隙,积累起自己的“访古大数据地图”。
2015年冬天,鄱阳湖枯水位逼近历史极低点,江西省落星墩出现了“水落石出”的景观,丰水期需要渡船才能前往的观景台,如今步行就可以到达。
唐大麟从手机上读到这条消息,立刻心动并且行动起来。他忘不了,落星墩被王安石称为“万里长江一酒杯”,黄庭坚、朱熹皆有题咏。
元旦小长假只有三天,唐大麟即刻着手规划行程:买高铁票、租车,查找沿途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和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路线,计算时间精确到分钟。几乎每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都经过精密的测算和规划。
江西之行,为唐大麟的博客“大唐行者”,又增加了十几处“国保名录”。
在访古圈,唐大麟被戏称为数据派。并非他喜欢如此,而是不得不如此。他小心翼翼地在工作与生活之间寻找着缝隙,积累起自己的大数据。他也必须寻找契机,全家出游。吸引他妻子的,可能是当地的小吃,也可能是《芈月传》里的秦东陵。
其实早在学生时代,唐大麟就近水楼台,遍访了号称帝王谷的汉十一陵与唐十八陵。这让他获得了网络访古圈的入场券。十年来,唐大麟的足迹遍及中国三分之二世界文化遗产,近千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在国内,达到这个数字的人,恐怕不超过20人。”而这些都是来自唐大麟节假日的“零星积累”。
小时候,唐大麟的书桌前就挂着两幅地图,一幅世界地图,一幅中国地图。从他十七岁第一次出门远行茂陵开始,地图在他眼中就已经被拉伸到广阔无垠的思维空间,十多年来纷至沓来的历史与地理知识在他脑海里不断刷新,并相互连接,成为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大数据地图。
“这幅图,会跟我一辈子。”唐大麟放下酒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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