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说法:威廉·莎士比亚诞生至今的450多年里,大约有一半时间处于不同程度的被质疑的状态。最大的质疑就是:他写不出那些伟大的剧作,作者另有其人。早在1592年,剧作家罗伯特·格林就在他临终的病榻上不指名地指控莎士比亚剽窃,“他们中间有一只暴发户似的乌鸦,用我们的羽毛装点自己”。所谓“真正的作者”人选不少,从弗朗西斯·培根、牛津伯爵爱德华·德·维尔到和莎士比亚同时代的剧作家克里斯托弗·马洛、本·琼森,都有人提过;甚至有人提出是伊丽莎白一世化名写的。
1942年,一位牛津伯爵的支持者请来一位神汉主持“降神”仪式,把莎士比亚、培根、牛津伯爵的“亡灵”招来对质。最终结果皆大欢喜:剧作由三人合作完成。分工是:莎士比亚了解市场行情,能迅速发现适合舞台的题材;接着莎士比亚和牛津伯爵一起搭建戏剧框架,再由后者丰富情节和人物;培根则从头到尾充当顾问角色。
质疑声不绝于耳,就是因为莎士比亚的生平资料实在少得可怜。作家安东尼·伯吉斯写过莎士比亚的传记,他曾表示,“倘若在发现莎士比亚的一部新作和发现他的一张洗衣单之间可以任选其一,我们每次都会投票选他的脏衣服”。因为,构成一个人物的形象需要诸多生活细节,但令人遗(fen)憾(nu)的是,莎士比亚什么也没有提供。
为此,《新周刊》隔空跟莎士比亚展开一场虚拟访谈,以满足围观群众对他熊熊的八卦之心。
《新周刊》:你最广为人知的画像,可能是出现在“第一对开本”书名页上的那幅。不过也因此有人讽刺你有一张“布丁胖脸”,似乎有失大文豪的风采。你到底长什么样?能否发一张标准个人肖像?
莎士比亚:正如我的好友本·琼森所说:“读者诸君,不必看他的画像,还是多读读他的书吧。”你们中国也有类似的说法:如果你吃到一个鸡蛋,觉得好吃,你又何必去认识下蛋的母鸡呢?
《新周刊》:也有人说你这个人也许根本不存在……
莎士比亚:“全世界是一个舞台,所有的男男女女不过是一些演员,他们都有下场的时候,也都有上场的时候。一个人的一生中扮演着好几个角色。”(《皆大欢喜》)引用的时候务必记得写上“BY 莎士比亚”哈。当然,也别把不是我说的话安在我头上。
《新周刊》:安东尼·伯吉斯在《莎士比亚》一书中猜测你可能是个近视眼,他的猜测对吗?
莎士比亚:“他能够明察自然界的细枝末节和人类面庞上的感情流露,他像是一个习惯于用力凝视的人。”我同意他这个推测。
《新周刊》:你听说过一位名叫安妮·海瑟薇的美国女演员吗?她特意取了跟你老婆一样的名字。
莎士比亚:“名字中有什么呢?把玫瑰叫成别的名字,它还是一样的芬芳。”(《罗密欧与朱丽叶》)我想她一定比我老婆漂亮。女人千万不要多疑善妒、爱唠叨——就像《错误的喜剧》中的阿德里安娜那样,在床上把丈夫劝告得不能入睡,在吃饭时把他劝告得不能下咽——不然,丈夫就会心灰意懒,最终离家出走。不过,我可没有说我离开斯特拉福德是因为这个。
《新周刊》:还有人说你是双性恋……
莎士比亚:哈哈!是因为我的十四行诗中提及不知姓名的“美貌青年”与“黑肤女士”吗?我知道会有人说第20首连暧昧都省了:“你有副女人的脸,由造化亲手/塑就,你,我亲爱的情妇兼情郎/有颗女人温婉的心……”
有些学者则一直试图找出我的十四行诗所献给的那位“Mr. W.H.”是谁。是我一度的恩主南安普顿伯爵亨利·莱奥斯利(Henry Wriothesley)吗?还是像奥斯卡·王尔德猜想的那样,是一位名为威尔·休斯(Will Hughes)的年轻男演员(即诗中的“美貌青年”)?恕我不能透露。
一个成年男子也可以爱慕一个少年的美,假如他是诗人,他就可以找到适当的语句来表达这种美。只有幼稚的人才会由此想到不正当关系。
《新周刊》:质疑你的作品有人代笔的理由是:只有学识非凡、受过大学教育、精于法律与科学、毕业前曾去欧洲大陆作广泛间隙旅行的人,才写得出那些伟大的作品。
莎士比亚:认为高深的艺术必须有高深的学问,这是无稽之谈。还记得《冬天的故事》里怎么描述奥托里古斯的吗——“一个专门注意人家不留心的零碎东西的小偷”,其实剧作家和小说家也是这样的人。他想要几句心理分析的术语,无需阅读弗洛伊德的全部著作,只需从一本平装本术语汇编中抄一点;他想了解马达加斯加,就问去过那里的水手好了。重要的是写作天赋好么!
《新周刊》:据统计,你的剧作中有十部戏的场景设定在意大利,包括《罗密欧与朱丽叶》、《驯悍记》、《威尼斯商人》、《仲夏夜之梦》、《冬天的故事》、《暴风雨》等。为什么?
莎士比亚:在我的那个年代,无论是对文艺界人士还是追求风雅的人来说,意大利都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对于前者,它是孕育古典文学和知识的母体;对于后者,它是所谓优雅之风、时髦衣着、潇洒做派的源头,是引领风骚之地。彼时只有少数人才能有幸赴意大利一游,但只要花一便士到剧场看戏,就可以置身意大利的维罗纳、威尼斯、佛罗伦萨等地,在憧憬的国度神游。
另外,我从来不愿意直接再现所在时代的生活——那是新讽刺派剧作家的事情;同样的喜剧素材,尽管发生在英格兰,我更愿意把它们写成遥远的事情,发生在古老的异国。
《新周刊》:托尔斯泰在《论莎士比亚及其戏剧》中全面批驳你的成就,把你说得体无完肤,以至于制造出文学史上一大公案。对此你有什么回应?
莎士比亚:可以不回应吗?实在要回应的话,就姑且用《麦克白》这句台词吧:“喧嚣与躁动,却无丝毫意义。”
《新周刊》: “莎士比亚成为了一个空洞的符号,在这个解构一切的时代被填充和改写。”有中国媒体在你诞辰450周年之际这样说道。你又会如何回应?
莎士比亚:“我不是我。”(I am not what I am.)你们一定记得,这句话是《奥赛罗》中的伊阿古说的。
《新周刊》:你知不知道,麦克白夫人因杀死国王,为摆脱罪恶感而喊出的那句“洗掉吧,这该死的污点!”被用于包括去污剂、痤疮膏、半导体清洁技术,甚至是遮瑕笔的广告中?
莎士比亚:那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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