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再回来一下！”

陈赫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在《爱情公寓》试镜那天就是这么被导演韦正叫住了。

刚刚从上海戏剧学院毕业的陈赫，被朋友介绍来试镜男主角陆展博。韦正给了他一段台词，要求“读出很傻的感觉”，试了好几次陈赫始终没有进入状态，正当他觉得以失败告终说了句“对不起导演，浪费你时间了”就往门外走去的时候，韦正突然叫住了他——“我这边还有一个主持人的角色，你能试一下吗？”这个角色只有一句台词“欢迎收看《你的月亮我的心》，好男人就是我，我就是曾小贤”。反正已经失败了，陈赫想，他索性随意地“用一种很贱的语气读了一遍”，没想到韦正当场拍板：“好，就是你了！”

王传君的遭遇和陈赫大同小异，只不过他先试的是吕子乔和曾小贤的角色。韦正叫住了他：“我这边还有一个日本人的角色，不知道你擅不擅长？”太擅长了，王传君想。他之前就有很多日本朋友，平时经常会模仿他们说话，王传君模仿了一段，“刚演完导演就high了，赶紧把编剧汪远叫过来又看了一段”，于是又这么定下了王传君。

陈赫和王传君当天都没能想到，一年多后《爱情公寓》走红网络，他俩成了最受观众欢迎的两个角色：一个是“明骚暗贱”的曾小贤，一个是“日本朋友”关谷神奇。

善良的贱人

贱人，大家这么认定曾小贤。但女粉丝把他当做是理想型：“贱兮兮的曾老师，老公的最佳人选。”

你或多或少能从曾小贤身上看到《老友记》中Chandler Bing的影子，陈赫并不否认这一点：“刚开始我是有向Chandler借鉴的，包括肢体语言和有趣搞笑的部分。”陈赫最终对这个人物下了这样的定义——“曾小贤是一个善良的贱人。”

这是之前国产电视剧中从未有过的大众情人形象，青春偶像剧造就的永远是花样美男当道，谁会对着一个贱人发花痴呢？

曾小贤是个例外。陈赫认定这是由于“现代社会缺少贱人”、“帅哥太多，大家都审美疲劳了”所带来的新鲜感，而汪远则觉得这个“贱人”恰恰是符合了当代人的审美趣味的：“真正的贱是骨子里的贱，他嘴上说着‘我是个主持人，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但是他内心很猥琐。这就对了！大家喜欢这种贱，是因为真实。曾小贤虽然爱装，但是观众一眼就把他看穿了，他其实装得很无力。大家都能看出他内心其实是很脆弱的一个人——他真实，所以他招人喜欢。”

如果说曾小贤的必杀技是“暗贱难防”，那么关谷神奇的秘密武器就是“天然呆”。《爱情公寓》第一季拍到中途，王传君有那么一瞬间对这个日本人的角色产生过顾虑：“这个剧出来以后大家不会狂骂我吧？说‘讨厌的小日本’什么的……”好在“后来效果不错，因为我们尽量把他往可爱的路线上去打造”。

仔细观察《爱情公寓》中的四个男人形象，你会发现每个人的代表类型都不一样，汪远说：“我跟韦正以前总结过，首先他们肯定都是帅的，但是每个人帅的点不一样——展博是憨帅，曾小贤是贱帅，子乔是花帅，关谷是耿帅。”

每个人都必须有自己的作用，没有一个人的存在是重复或多余的。这种人物设定的规则是从美剧中学来的，韦正说：“我们会发现，《老友记》也好，《生活大爆炸》也好，这些戏的人物设定方向是相同的——需要一个硬的角色，也需要一个软的角色；需要一个外向的角色，也需要一个内向的角色。”但在汪远的设定中，不同的类型背后有一个共同的基调：“每一个人都事事儿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只要这样的人格设定在那里，你要让他们发生点事儿简直太容易了。”

又向美剧致敬？

“《爱情公寓》是在向美剧致敬”——主创中年纪最大的是1982年出生的导演韦正，而坚持认为“韦正比我们大三岁所以有代沟”的陈赫则是85后，他们正是深受美剧影响的一拨人，所以“美剧迷”陈赫很清楚：“有人把我们称为中国版的美剧，但其实一般来说，学美剧肯定是死路一条的。”

韦正亦深知这一点：“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在很大文化差异的情况下，我们仍然能够接到他们的包袱？后来我发现：西方喜剧的方式在于它的语言节奏和表演节奏，这个东西是没有文化界限的。”韦正说，《爱情公寓》模仿美剧是在“快节奏、多线程”的讲故事方式上——这部剧基本上每隔10到15秒就会有一个笑点，频率奇高。虽然观众并不一定会每句话都笑——15分钟就笑一次的设定连韦正自己都觉得频率太高，但每个人总能从密集的笑料中找到符合自己口味的那一个。

编剧时汪远每写完一个笑话都会到处读给周围的人听，从家人朋友到同事同学再到导演演员，他反复追问的一个问题是：“好笑不好笑？”稿子最终改了10遍，这直接导致了《爱情公寓》是全中国拍得最慢的一部电视剧，“别的电视剧制作只要半年，而我们却花了一年时间”。

样片出来后，韦正不断小范围召集人来看样片，目的是为了观察这些观众的反馈——他们在哪些地方聚精会神？哪些地方会去上厕所？哪些地方会打哈欠？哪些地方就开始发短信了？“我需要他们没有发短信的空档。”韦正说这也是跟美剧学到的东西，“他们真的会仔细去分析每一分钟观众的实时反映。”

《爱情公寓》播出前的最后把关者是这些业余观众而并非任何一个审核机构，“每一集大概有五六个人，基本都是剧组人员四处拉拢而来，今天叫一个小学同学，明天叫一个中学同学，后天叫一个网友”。为了兼顾各种人群，韦正有时候还会具体分配任务——“叫点阿姨伯父之类的来！”而最好的把关者，不是最熟悉《爱情公寓》的观众，而是那些连一集都没有看过甚至连剧名都没有听说过的人。韦正的情境设定是：“假使他只是刚巧换台时看到这部剧，他会有什么反应？”

《爱情公寓》第二季的样片时长为每集54分钟，而最终登陆电视台时则是45分钟，这9分钟时差就是专门用来删除这些观众看片时反馈最差的部分。

调侃是年轻人的表达方式

不光是美剧，《爱情公寓》其实还致敬了更多元素。

向英剧致敬——汪远酷爱英国喜剧的“冷幽默和含蓄的层次感”，所以他让剧中人只需要一脸严肃地去讲自己的事：“笑话就隐藏在这些事情里面，暗藏杀机。”

向游戏致敬——汪远是个游戏迷，他知道“年轻人好这口”，于是在第二季中“不仅有向CAPCOM的《鬼泣》致敬的情节，还有对《星际》和《魔兽》的致敬”。

向动漫致敬——这是自称“动漫宅”王传君提议的，关谷神奇在第二季中有大量的动漫模仿。比如樱木花道和柯南，最“劲爆”的一段是模仿《圣斗士星矢》片头的经典片段，十几个人一起奔跑然后齐齐回头，他一人分饰了全部角色，最后笑果好到“看样片的时候把自己都笑疯了”。

“现在国内很多所谓的青春片，包括《五星大饭店》和《我的青春谁做主》，虽然看上去是年轻人的主题，但反映的仍然是老一辈对年轻人的看法。”抗拒被长辈说教的韦正选择了一种“藏起来”的迂回战术：“比如第二季里我们有一集是《色?戒》，有一天停电大家坐在一起轮流来说‘如果是我来演《色?戒》，我会怎么演？’，这里面折射的是现在年轻人如何看待主流的商业文化。还有一集讲春晚，不是说他们怎么围在一起其乐融融看春晚，而是他们打赌说‘我们今年不看春晚，谁看谁就输了’，这就是现在年轻人对待过节的态度。他们最真实的生活状态，其实就是他们的价值观。”

讽刺现实？不，没有那么沉重，这只是调侃。在韦正看来，年轻人已经不会再正儿八经去谈论一件事了，“调侃是现在年轻人的表达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