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仇躺在床上,手捧《演员的自我修养》,不甘龙套命。即便明天出演一具死尸,他也要奋力表现到极致。
《喜剧之王》火了,却很少有人研究透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这本书和他创造的表演体系。周星驰曾在公开采访中遗憾地表示,自己并未完成阅读。“小弟不才,智慧又低,所以理解起来比较慢,但它一定是一本好书。”
电影道具之外的《演员的自我修养》,谈的是演员职业、责任和使命。它告诉那些天真的表演热忱者:“不能创造那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连你自己都认为是不真实的东西。”它又点醒那些陷入套路的技术派:“艺术是自由的,它要求广阔的空间,而不是狭小的真实。”
另一组被绑定在一起的形象和道具,是容嬷嬷和她的针。心狠手辣的容嬷嬷咬牙切齿地对紫薇吼道“你叫万岁爷也没有用”,面部表情扭曲恶毒到让人信以为真,时至今日仍是不少人的童年噩梦。
“说句良心话,我一针也没扎过孩子,那都是假的。”李明启在央视《开讲啦》节目里说,“但我的表演必须到位,我得特别狠。”拍那段戏时,李明启怕碰到林心如,把针尖捏到自己的手指里。有人评价,人们对容嬷嬷的每一次痛恨,都是对李明启的又一次敬畏与赞扬。
世上最缺“认真”二字,李明启说,我们因停止学习而变老。浮躁社会也最怕尹天仇式的有心人。对角色精雕细琢的演员,带上了一股追求完美、不苟且、不将就的行业工匠精神。
可有科技和资本搅局的互联网时代,还需不需要这类严谨虔诚的工匠精神?
为了契合《神鞭》里满身痞气的无赖玻璃花,陈宝国在左眼里塞了个有三四个隐形眼镜厚度的扣子,被不适感折磨。但他认为这是艺术形象塑造过程中所必经的苦头和基本的道德:“其实做演员的,你该吃这份苦,你该受这份罪。既然从事这个职业,也喜欢这份工作,那你就去做就是了。”
无论是汉武帝刘彻、越王勾践,还是掌柜王利发、老农民牛大胆,陈宝国认为,如果光靠一个“帅”字,恐怕自己也走不到今天。“你演了半天,最后给观众一个印象是‘他演什么角色都挺帅的’,那就坏了。”在影视界耕耘多年,陈宝国时刻提醒自己在艺术创造上要避免雷区。
“真正的演员靠什么能够长久地维持自己的演艺生涯呢?最终就是两个字:角色。你靠角色而活着,靠角色而生活,靠角色说话。”陈宝国说。
所以,当街上的人们都叫王刚为“和大人”时,他又高兴又沮丧。这种“幸福的烦恼”似乎能够被理解,就像伊恩·麦克莱恩和《指环王》里的巫师甘道夫、玛吉·史密斯和《唐顿庄园》里的老伯爵夫人,他们的角色名总是比本名更能让人脱口而出。
表演界的“食物链”虽不能简单粗暴地分成网红、明星和表演艺术家三层等级,但三者的准入门槛也因行业上的成就而有所区别。尽管演员们对获得“人气奖”一类的奖项心存感恩,但斩获专业级别的最佳男/女角奖,更显扎实的功底和分量。所以,自称“帅过”的演员刘威也依旧记得老师说“要当艺术家,不要当明星”的职业建议。
可谁曾经不是个“小鲜肉”呢?“奶油小生”唐国强、“绝色美颜”姜大卫、“香江美少年”狄龙,还有“无线五虎”一众男神,也都拗不过时间,但不管是脱胎换骨还是日益精进,他们换来的技艺加身同样羡煞旁人。
为一部戏倾其所有不仅是艺术态度,也是职业道德。可惜的是,这种扎实认真的作风常在“替身”和“特效”需求面前败下阵来。于是,当“印度良心”阿米尔·汗在《摔跤吧!爸爸》里完成了19岁到55岁的身材变换实验,人们才又意识到,日渐模糊的职业精神在被一群有心者弹掉灰尘。一如30年前拍摄《紫菀草》(Ironweed)时的梅丽尔·斯特里普,为饰演一个被冻死的女人而怀抱冰块。
在《走出非洲》(Out of Africa)中与梅姨合作的导演西德尼·波拉克曾评价道:“谁要是演她的情人,真的会爱上她;谁要是演她的情敌,就会恨她。她具有改变演员与角色之间关系的魔力,我从没看过任何演员能做到这点。”
不仅仅在演员行当,职业精神在体育界更备受推崇。20世纪50年代中期,由于职业篮球的对抗过于激烈,一半的NBA球员都没有门牙。
获得职业上的认可,才有了“李小鹏跳”“托马斯全旋”和“京格尔空翻”,才有“贝氏弧线”“梅西走廊”和“休斯敦姚明日”。因为专业,所以命之以名。
甚至有了“史高维尔辣度”(Scoville Heat Units)—来自药剂师威尔伯·史高维尔的不断尝试。在各自行业上靠技艺和能力吃饭的谦逊强者,人们的尊敬也会有如喊出“captain”或“master”一词的服气感。
但事业的热情也会因备受打击而磨损,如何维持长久的进步?巴西作家保罗·柯艾略在《牧羊少年奇幻之旅》里点明了挑战:“每个人的寻梦过程都是以‘新手的运气’为开端,又总是以‘对远征者的考验’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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