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前夜的泰晤士河畔,相聚在此的人们迎接着大本钟新年钟声的敲响。随后,簇拥的人群把目光转移到大本钟对岸的“伦敦眼”,在这座与千禧年同生的摩天轮上,将如期上演一场举世瞩目的跨年烟花秀。
作为城市地标,“伦敦眼”是成功的。这座本是7500万英镑打造的临时性建筑,看来似乎会永久保留。观光客络绎不绝,每天,超过1.5万名游客支付26英镑/人的费用登上摩天轮,在135米高的顶空一睹伦敦风采。
《卫报》编辑斯图亚特·杰弗里斯(Stuart Jeffries)曾说:“‘伦敦眼’给英国首都重新下了定义,它不再仅仅是世界金融中心,或者现代议会制的发源地,它也是一个后工业化的游乐场—某种程度上,伦敦确实是这样的。”
摩天轮已经成为任何世界级城市的必需品。
企图复制“伦敦眼”的商业雪球越滚越大。每年,摩天轮的数量和高度几乎都在被刷新。从超级都市巴黎、东京、华盛顿和香港,到地方性城市伯明翰、默特尔比奇和南昌,不论城市体量,摩天轮的建造在各地你追我赶。
即便是目前最高的莫斯科麻雀山摩天轮也提心吊胆,担心会在一夜之间被取代。这股“摩天轮热”从未降温,更多“好面子”的城市要么已经动工,要么将筹建一个大轮子纳入地区重点规划之中。
2016年,波士顿公共电视台(WGBH)探讨了怎样更好地利用波士顿市政厅广场。北特拉华公司(Delaware North)赢得了投标,将重新规划波士顿市中心的这一大块平地。他们收到了很多想法,有人提议建造啤酒花园与餐厅,也有人支持建造夏日城市海滩和冬日溜冰场。最终脱颖而出的想法是在广场上建造一座摩天轮。
这看起来是个异想天开的主意,但实际上,摩天轮已经成为任何世界级城市的必需品。可波士顿公共电视台“好奇书桌”(Curiosity Desk)栏目负责人埃德加·霍维克(Edgar Herwick Ⅲ)的疑问是,波士顿需要一座摩天轮来跻身世界级城市的行列吗?
“在席卷世界的摩天轮大复兴的路上,波士顿排在了最尾处。” 霍维克说,“摩天轮的诞生地芝加哥和日本大阪这样的城市已于上世纪就拥有了自己的轮子。”
芝加哥和摩天轮的缘分可能更早。1893年,全球第一座摩天轮在芝加哥哥伦布世界博览会中出现,它的建造是为了与巴黎在1889年落成的埃菲尔铁塔一较高下。这届世博会上,160万名参观者被摩天轮送上了80米的高空,这个巨型转轮让当时的人们彻底开眼。
尽管摩天轮曾与旋转木马和过山车并称为“游乐场三宝”,现代摩天轮设计师罗纳德·比辛克(Ronald Bussink)认为,摩天轮不仅仅是游乐场的一部分,还可以成为具有独立吸引力的地标建筑。事实上,世界上大多数摩天轮也并非修建在游乐场里,而是在城市中央。新加坡和墨尔本的摩天轮与你童年记忆里露天嘉年华中那些摇摇晃晃的转轮完全不同。
获得城市的青睐是摩天轮的宿命,成为地标建筑也是摩天轮的使命。开发商看中的是经济上的性价比:相比于其他地标建筑,摩天轮的修建成本低、工期耗时短、占地面积小、获利时间早。
《大西洋月刊》旗下CityLab网站写道:“花费1500万美元到2000万美元就能修建一座摩天轮,而一栋标志性的摩天大楼或者一处崭新的艺术中心则要砸下上亿美元。”
此外,摩天轮还能依靠人流量带来门票收入,开发者可“坐享其成”而不用花费太多心思做细致和复杂的后期运营。
2014年,华盛顿景区国家港口附近的“首都之轮”(Capital Wheel)诞生。这座摩天轮总投资1500万美元,55米高,视野可达港口全景、亚历山大旧城、华盛顿纪念碑、国家大教堂以及杜勒斯国际机场。
人们对“首都之轮”的热情超出了预期,首周迎客量就达到了2.5万人次的好成绩,开发商盘算着两年内收回成本。摩天轮给城市带来了什么?旅游业推动了当地就业,源源不断的游客意味着促进城市经济的繁荣—这是摩天轮经济的致命吸引力之一。
也有观望者对摩天轮既好奇又畏惧,国家港口市场副总裁布鲁斯·古登伯格(Bruce Gudenberg)认为,人们害怕登上摩天轮,是因为他们以为摩天轮的体验和过山车一样。“实际上并不是,它就像乘坐有空调或暖气的玻璃电梯,是种非常有趣且值得一试的事情。”
现代、闪亮的摩天轮能够弥补一座城市历史遗迹和建筑的短板。
埃菲尔铁塔、卢浮宫、凯旋门、圣母院,巴黎的地标竞争太过于激烈。尽管如此,协和广场上依旧出现一座摩天轮。巴黎一位市政发言人对此并不看好,他说:“摩天轮是无趣的,因为我们城市有如此多伟大的东西值得夸耀。”
显然,摩天轮的可复制性和繁殖能力比埃菲尔铁塔强多了。日本对摩天轮的建造最为热衷,全国大大小小的摩天轮有130多座。东京的“钻石与花”、大阪的Hep Five、横滨的“宇宙时钟”、福冈的“天空之梦”与“天空之轮”,其密集程度也不难印证日本的摩天轮情结。
所以,英国皇家建筑师协会前主席乔治·弗格森(George Ferguson)的抱怨听起来也不无道理。“城市复制起来显得很幼稚,”他说,“造摩天轮就像小男孩之间玩的游戏一样。”
就连信贷危机都没能抑制这种娱乐需求吗?World Tourist Attractions公司商务经理杰伊·彭德(Jay Pender)认为一点影响都没有:“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对摩天轮的需求这么强烈,但事实就是如此。成功又不断孕育了成功,预算和天空才是真正的极限。”
和摩天大楼一样,摩天轮也正成为城市的固定元素。如今看来,一座城市想要展示其活力并确保其国际地位,都应该拥有一座设计漂亮且永久落地的摩天轮和一座大型购物商场。就像图亚特·杰弗里斯的观点:“摩天轮正如那些大剧院、美术馆和广场上浮夸的城市雕塑一样兴起,它是任何有野心的城市所必备的东西。”
摩天轮会不会让城市失掉独特性?这同样可以拷问众多的科技馆和购物商场。各地摩天轮造型大同小异,但在舱里可俯瞰城市,或者寻求情感上的慰藉,甚至求婚,每个人都有一段私人体验。福冈摩天轮“天空之梦”就宣称,能给情侣们提供最大限度的接吻时间。
当然,如果旋转的时间太久,人们也会厌倦。摩天轮转一圈多久为宜?斯图亚特·杰弗里斯给出的答案是30分钟—半小时足够让你饱览一切美景。“如果乘坐时间超过45分钟,人们会开始觉得难受。”
摩天轮的受宠可以牵扯到人类对圆润造型的迷恋,但主要原因还是归结于高空的独特视角。随着位置的变化,城市建筑物的不同模样一览无遗。人们不会轻易错过这种绝佳机会。
摩天轮旋转方式单一,但登高望远,入眼内容却大有不同。“天津之眼”收纳了方圆40公里的景致(需考虑空气质量);荷兰海牙摩天轮能展示大海广袤;新加坡摩天轮的最远视野可达马来西亚和印尼部分地区。现代、闪亮的摩天轮能够弥补一座城市历史遗迹和建筑的短板。
它还有增强城市软实力的潜在好处,并试图改善优化所在城市的气质。巴格达宣布了修建摩天轮的计划来重塑城市形象,让伊拉克首都看上去是座休闲友好的城市。
经济不景气时期,摩天轮很可能沦为“大白象工程”。
摩天轮的复兴热潮不是没有问题。有些面临了萧条的尴尬,接受私人酒吧甚至婚礼预订的拉斯维加斯摩天轮,开业第一年的客流量就远低于预期;有些则不走运地出现了机械故障,2015年,奥兰多摩天轮的突然停转致66人被困在高空3小时。2016年,扬州摩天轮也发生了类似状况。
柏林的摩天轮更显尴尬,它遭到了当地动物权利保护者的抗议。由于选址位于动物园附近,人们担心一旦摩天轮投入运营,刺眼的灯光和旋转的噪音将会对动物产生消极影响。
设计和融资也同样面临诸多挑战。拟定于2015年开建、190米高、2.5亿美元标价的纽约摩天轮,花费已经猛涨到了5亿美元,工期也一再拖延。纽约摩天轮首席营销官特拉维斯·诺伊斯(Travis Noyes)表示:“当你在城市的一块土地上建造东西时,需要经过重重审查。我们要通过ULURP(纽约城市土地利用审批程序)的审批,以及社会团体和地方议会的认可,最后到达市长办公室。”
这种情况可以预见,毕竟这里是“大苹果”,纽约的目标是建造人类史上最大的摩天轮,每个观光舱将有纽约一套小公寓那么大,且光在LED灯上就砸了700万美元,试图打造成纽约的夜景焦点。
“我们非常期待它能成为纽约以及全世界的一个标志。”尽管面临着各种麻烦,诺伊斯仍自信认为,这座摩天轮将在2017年秋天开放,同时坚信这是笔值得的投资。
而其他城市不见得有纽约人的雄心,经济不景气时期,摩天轮很可能沦为“大白象工程”(需高额费用维持但难有巨大经济效益的项目)。
摩天轮的修建常因阻力而烂尾。原本要成为“轮中之冠”的北京朝天轮因投资者违反贷款协议被接管而搁置。上海也曾计划建造世界上最大的摩天轮,投资20亿元人民币在虹口区北外滩汇山码头造一个“上海之星”,为2010年上海世博会献礼。
2005年,这座摩天轮的建造地块被浙江民营企业以14.6亿元的高价获得,折算下来每平方米34554元的楼板价,创下了当时上海土地出让的楼板价之最。但“上海之星”最终告吹,摩天轮地块被重新规划为商办用地。
事实上,黄浦江两岸已有众多摩天大楼让人们登高观赏城市美景。反观伦敦却有点特别,这里少有高楼大厦,也没有太多能居高临下的地方。所以“伦敦眼”才提供了一个独特视角,带给城市一点新鲜。如此看来,“伦敦眼”的成功在其他大都市也许很难复制。
那么,对于摩天轮的未来,我们期盼的是用技术突破直径极限,让后代坐在摩天轮里摘星吗?不尽然。乔治·弗格森希望的是,在某人的制图板上,有新东西想象出来取代摩天轮。“毕竟,我们已经拥有足够多的大轮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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