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西回国后,觉得自己变成了小池子里的大鱼:“I'm a big fish in a small pond!”
四年前,黄西在白宫15分钟的国际笑话,不仅逗乐了现场的2400人,也让他在国内火了一把。2011年年底,顶着这把火的余温,黄西回国在几大高校巡回演讲宣传他的自传,讲述他将笑话一路从小酒吧说进白宫的美国梦。
去年7月,受央视《是真的吗》节目组邀请,黄西带着妻儿回国发展。他感慨:“最初我用中式英语给美国人讲笑话。后来我在美国的华人中巡演,学着用中文给华人们讲笑话。现在,我用中文在中国给人讲笑话,兜了那么大一圈,又回来了。”
“本来觉得自己英语不错,没想到中国人说的英语我都听不懂。”
刚回国那会儿,有朋友跟黄西说“你这人太out了”,黄西吓了一跳。“在美国,有一本杂志——out,翻译过来叫《出柜》。”黄西讪讪地笑,“我心想说我没有啊。”
“本来觉得自己英语不错,没想到中国人说的英语我都听不懂。”阔别20年之后回国,黄西被中国迅速膨胀的新事物晃花了眼。他想起当年初到美国,文化和语言上的不适应让他感觉自己像是“离水之鱼”,如今被抛回这个“小池子”,黄西再一次感到呼吸困难。
在那档央视节目里,黄西的身份从脱口秀演员,变成了嘉宾主持。没变的是他美式思维的冷笑话和略显僵硬的动作表情。开场时他会随着音乐舞动四肢以活跃气氛,观众冷场时,他也学会了在尴尬的沉默里赶紧补一刀,“有些笑点得解释明白”。
黄西在节目里讲的笑话多是调侃自己回国后的种种不适——北京的空气、食品安全、堵车、住酒店,生活的点滴都被他敏感地捕捉、剖解。各种苦涩都成了他创作的灵感来源。“有些人说我回国后水土不服,但水土不服这种感觉就是很好的素材,可以写很多东西。我在美国的很多段子说的也是窝火的事儿。脱口秀可以把自己的缺点变成优势,这也正是我喜欢脱口秀的原因。”黄西习惯性地自嘲,“可能我生活中的缺点太多了。”
回想最初在美国用中式英语说脱口秀,黄西说那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然而回国改说中文段子的他拳脚也未能得以自由施展。一方面因为电视节目的特性,脱口秀表演面临着节目定位、内容尺度等种种限制;另一方面,中国观众听惯了说学逗唱的传统相声,看惯了网络上浅显直白的搞笑段子,对“玩逻辑”、“高智商”的美式幽默还不熟,容易冷场。
这一两年,黄西也逐渐摸索出了中美笑点的差异:“美国流行的幽默比较靠玩逻辑,不会用很多词去形容情景,完全靠逻辑来逗你笑,或是用逻辑意料不到的结尾、包袱来逗你笑,越短小精悍的冷幽默越受欢迎。而在国内,比较流行的幽默要么是俏皮话、斗嘴皮子的那类幽默,要么就是形象生动的特别有意思的故事。”
因为反英雄主义,所以写笑话。
黄西无数次被问起当初为何放弃科研转攻脱口秀,他的回答通常有三:一是兴趣所致,二是希望为移民发声,三是幽默能赋予他存在感。“在一个笑话被创作出来之前,它确实不存在。但当由你写出来,带有你的人生经历及个人特色,然后被接受、被人关注并捧着来反复说,你的这段人生就会充满生机和意义。”
在莱斯大学读博时,黄西一开始不敢在人前说话,生怕说错什么被人笑话。亚裔的身份一度使他困扰,自己做错事受到惩罚之后,搞不清到底是因为自己没有做好,还是因为自己的种族。在身份和文化的尴尬与不适中迷失了两年,黄西渐渐发现,自己不经意讲的笑话常能引起大家的共鸣,生活中种种尴尬苦痛也在调笑中得到了化解,听着一屋子的人随着自己的思维发笑,他的存在感也明晰起来。
2001年,黄西在一个小酒吧里第一次看到了脱口秀表演,喜剧演员敢于挑战精英和传统的反叛精神令他难忘,那次经历也颠覆了他脑海中“喜剧”的概念。“喜剧不是哗众取宠,它可以很睿智地针砭时弊,也能发人深省。”
黄西说自己有反英雄主义情结,大学时他开始写笑话,那个时候就对人生有种荒诞的感觉,因为小时候眼前尽是农民吃不饱肚子、求医看病找不着人的事情。童年的经历让他对小人物和弱势群体多了一份关怀,看电影时大家都关注主角将军,他却为初露面便战死的小兵萦怀。黄西的这份情结从未消减,他做脱口秀的初衷之一便是为弱势的亚裔群体发声,回国后,他依然会因福克斯电视台主播的一句“Chinaman”情绪激动,频繁通过微博声援美国的华人。
调侃与乐观,几乎成了他的“职业病”。
今年7月初,黄西在上海说了五场个人脱口秀,段子都是他回国一年的时间里积攒的精华,在题材上更接地气,形式上更符合中国观众的欣赏习惯。“智商比较高的笑话,观众都不是很喜欢,我还被迫用了比较高的声音和一些肢体动作来逗人笑。”虽然质疑声并未消失,但黄西一直不忘朋友艾米·安德森的话——喜剧事业是个艰苦挣扎的过程。
为保持脱口秀作品的原创性,黄西每天都坚持写上两三个笑话。虽然最终能呈现在舞台上的比率不高,他依然抱着做科学实验的心态在坚持,“失败也是一种答案”。为了测试一个笑话在舞台上的效果,黄西往往要在不同俱乐部里磨练几十次,根据笑话收获的不同反馈再做进一步调整,黄西说做脱口秀是项体力活儿,“一定要到处跑、到处讲,才能测试出笑话的可笑性和普遍性”。
黄西一直想为北京的脱口秀市场发展做点事儿。在北京大大小小的喜剧俱乐部,常能发现他免费为脱口秀表演站台助威的身影。在朋友东东枪眼里,黄西为人规矩,没有周立波的精明和郭德纲的野性,“他的质朴、真诚、认真在中国并不是一个被特别看好的品质,而他谦谦君子的派头也没法儿让他在中国迅速地成功”。
在喜剧事业里“挣扎”多年,调侃与乐观几乎成了他的“职业病”,笑星的身份也让他不知不觉中多了一些“行为规范”。大学时的黄西并不阳光,还受不了那种特别积极向上的人,觉得“作为一个人,要有丰富人生的话,怎么也要有点儿悲观情绪、失落感,甚至抑郁,不然就没什么滋味”。但做了十几年脱口秀之后,黄西发现,当你面临人生巨大挑战的时候,你悲观不起,你必须乐观一点。
生化博士、作家、主持人、喜剧演员,这是黄西拥有的多重身份。7岁的儿子希望他做科学家,因为科学家可以不用说话,“舞台上掌声太多他耳朵会聋的”。而黄西说,自己32岁开始表演脱口秀,如果72岁还能在台上讲脱口秀的话,也算一种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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