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张伟走路有点左右摇摆、不管不顾,像个大两号的儿童,径自走在一群人最前面。这一天他的工作临时改期,得了空闲,来逛新开的游乐场。他身边的朋友都喜欢游乐场,边吃烤串边交流心得,大张伟赞叹一座在国外玩过的有创意的跳楼机,入口被设计成鬼屋,“工作人员都特别阴险”,说着,一边机械舞似的“咔咔咔”模仿他们扭头的动作和直直盯过来的眼神,逗笑一桌人。
“我觉得大部分人都喜欢逗乐别人,就跟打棒球似的,球扔过来,你击在棒球上,就会突然喜欢上棒球。很多人可能挥半天都是空棍,没打到球。我比较幸运,体验过很多次这种乐趣。看见别人乐,自己成就感也高,就跟乐于助人似的。”
大张伟在一集TED演讲中听到“打棒球”的描述,觉得心有戚戚:“那个点儿太对了!”从19岁开始,他就刻意积攒那些会让人发笑的语言,研究笑点爆开的地方和节奏。“神奇!”很多时候,他就像上足发条的打棒球机器,在演唱的舞台或综艺节目现场,很少失手。
“在中国不能冒犯别人,美国的幽默点是特爱冒犯别人——我比较欣赏美国的方式。”
夜色里不时有人认出大张伟,跑过来要求合影,也有腼腆的粉丝说可以等会儿。“嗨,那你得等到什么时候”,起身、合影、“谢谢您”。
“以前《穷开心》红了,我很开心,现在《倍儿爽》在春晚红了,我以为我会很开心,结果没有。”2009年,“花儿乐队”解散,单飞之前,大张伟的创作早已转向节奏轻快、旋律上口的音乐。这也是他“算歌”的结果,把能搜罗到的歌,综合音乐榜、报纸消息和网络搜索率,找到那些红的概率更大而自己又能胜任的部分。2008年之后他不再这么做了。“好像从那之后大家就不爱听歌了。现在一首歌红的原因是,这个舞很好玩,或者大家都在转发,而不是歌本身——就像有句话说,最大的敌人不是恨,是不在乎。”
2012年,大张伟出任《百变大咖秀》嘉宾,每期模仿一个名人。这个节目给他带来唱歌之外走红的途径,以及安放他那些创意的空间。“模仿蔡琴”是他为人津津乐道的表演之一,但大张伟并不喜欢这种性别的反串,认为这是不动脑子的幽默。“我觉得幽默大部分都是从愤怒来的。很多幽默大师对人和社会都有种由衷的愤怒,体现在他的态度:他从来不好好说话,看谁都不顺眼,话说得恶毒——但就像突然间捅了你,你还很开心。”
大张伟觉得“幽默点”其实都一样:“很多事情之前你没有发现:还能这么说!”不过,幽默和做音乐一样,有人做摇滚,有人做流行。“如果是比较流行的综艺节目,你不能嘉宾一来就骂人家。在中国不能冒犯别人,美国的幽默点是特爱冒犯别人——我比较欣赏美国的方式。”
另一次经典的表演是模仿郑钧,前后左右扭动身体,“感觉后背有一个包一直挠不着”。在他看来,这并不是冒犯或损,只是扫描出最有代表性的那个点,然后放大这个点。从小他就模仿刘欢唱歌,用鼻音,注意到刘欢胸前挂根圆珠笔,他也挂根圆珠笔。后来他喜欢摇滚乐,得了盘“1994年摇滚中国乐势力”的带子,就模仿窦唯、张楚和何勇:“香港的姑娘,你们漂亮吗?”
“我能模仿中国摇滚乐的历史,从崔健到黑豹到唐朝。汪峰实在学不像声音,但能模仿他的样子,梗脖子;崔健和张楚声音特别像,压着嗓子,就像吃咸了特别齁;张楚,‘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溜肩膀。”这个提议被大咖秀的导演拒绝了,因为摇滚不是大众文化。
“我要教不会讲笑话的人讲笑话——别人一看,疯了吧。”
大张伟现在一半时间用来工作,另一半时间多数宅着,吃饭、睡觉、下片子,他看了不少美剧、脱口秀和其他国家的综艺节目。最近多了一项:学英语。他打算2016年去环游世界。
他看过一档国外的改车节目,“特别炫”。相比之下,国内的改装只是比着谁的声音更像拖拉机。“国外孩子从小的氛围是:想花钱的时候有很多选择,无数创意融合在一起。但咱们的教育不鼓励创造性思维。初中上化学课,黄的绿的溶液一兑,老师就骂街,别瞎TM兑。”
他喜欢国外的游乐场,色彩斑斓总有得看,不给你放空机会,国内的当然也好,但国内有个问题,总认为那些是给小朋友玩的——为什么只能是小朋友呢?那个在舞台上穿着哈伦裤、唱唱跳跳的大张伟要是较真起来,看不惯或想不通的可多了:为什么一定要成为栋梁?染头发怎么啦?为什么男人一定要有车有房,女人才跟他结婚?为什么大家在微博上重复刷屏“看脸”?“我很少上微博,从来不刷热门消息,一半是谁和谁好了,一半是哪里又发生血案了——你告诉他这些干吗啊?”
他有点羡慕国外的电视节目和制作环境,喜欢那些无畏的幽默感,以及给年轻人机会做原创节目、尝试更多可能性。“韩国的娱乐业现在发展那么牛,就是因为他们什么都不限制,疯狂发展娱乐,给年轻人机会,做任何他们想做的节目,唱他们想唱的歌,我们去日本一家特别大的唱片店,一楼原来都挂SMAP,现在全是韩国明星的纪念品。”
他最近想了个新节目创意:“倍儿牛逼,特逗!但去和人家谈,所有人都要先看样片。”经纪人提醒他,你可以先写出来。“可是,如果节目效果都能用文字表达,就不需要演唱会,只要过字幕:现在我要闪光了、像星光、这边是黄光那边是绿光。现在做的《土豆周末秀》,如果我之前跟人谈,用文字描述:我要教不会讲笑话的人讲笑话——别人一看,疯了吧。”
这个15岁就出道、28岁就闹中年危机、如今已经31岁的大孩子,神情交织着兴奋和无奈。他觉得自己没有了“年轻时想做什么必须做成的韧劲儿”,但又觉得命运终将一如既往厚待自己,可以尝试的机会和懂他的“幽默点”的搭档终将到来。“不知道,反正,我也不知道。”大张伟咕哝着这句口头禅,摇摇头,或者向上抓几下头发,头发乍起几撮像泛紫色的角。他坐在深夜安静的咖啡厅,像只于此时此地不合宜的小怪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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