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活跃在微博上的“社会贤达”刘春在上世纪90年代曾是一名炙手可热的电视人。提起当年,刘春说:“我非常怀念那些日子,并且始终认为90年代是我们这一代电视人的黄金时代。”
1994年,刘春被分配到中央电视台,一开始在青少部做《十二演播室》节目,度过了不太愉快的两年。之后,刘春加入新闻评论部做《新闻调查》,历任编导、策划和执行制片人,做出了《透视山西运城渗灌工程》《一言难尽择校生》等有影响力的片子。
当时的央视新闻评论部云集了全中国最优秀的新闻人,如大家耳熟能详的白岩松、崔永元、敬一丹等,也包括很多来自纸媒的行家,浩浩荡荡几百人从各地通过灵活的机制聚集到这个电视界的“延安”。刘春回忆道:“同事的电视素养和新闻追求,跟我接触过的其他栏目完全不一样。”
《焦点访谈》《新闻调查》《东方时空》等一批优秀栏目就是在这群新闻人手中诞生的。“记得我离开央视前做的最后一期节目,是报道湖北虚假楷模的。这个人本来要被树成典型的,所以地方上会给我们很多压力,调查环境也比较艰苦。我们最后还是做出来了,因为大家好像都充满了这样的追求。”
优秀的节目让当时的央视人自带光环。“那个时代的纪录片、那个时代的新闻、那个时代的专题节目,都非常繁荣。那个时候的电视对中国社会的影响,对中国社会的介入,都是非常深厚的。”刘春说,“那时候真的有一种无冕之王的感觉。顶着央视国家队的名义,又可以体现新闻人的追求,会觉得特别自豪。这个工作会给你很多无形的东西。”这大概就是白岩松说过的职业自豪感和成就感。因为这份工作“有期待,有尊重”,让刘春在那个年代“做了一回最棒的青年人”,这些都是工资之外的精神回报。
90年代优秀的电视节目集中在央视,刘春认为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省级卫视还没有起来,最初只有七八个,到后来才是每个省有一个。省级卫视是通过民生类新闻和娱乐类节目火起来的”,因此无法撼动以舆论监督和新闻传播为己任的央视老大的地位。
凤凰卫视的诞生,是90年代电视界的一个大事件。凤凰是刘春2000年从央视离职后的第一个东家,正是在刘春的带领下,凤凰推出了《鲁豫有约》《世纪大讲堂》《李敖有话说》《锵锵三人行》《凤凰大视野》《冷暖人生》《风云对话》等皇牌栏目。“凤凰是1996年诞生的,它的风格和央视新闻评论部有点相似,主要是靠几个东西:第一是靠对新闻的快速反应,尤其是它的直播;第二是个性化解读,也就是它的评论;第三就是后来我介入之后做的大量历史文化类节目,如《文化大观园》等,试图对被遮蔽的中国现当代史做一些还原,比如抗战。90年代凤凰影响比较深的栏目应该是《新闻早班车》和《锵锵三人行》,不过凤凰正式起步应该是‘9·11’直播之后,那是21世纪的事,所以90年代的电视界还是央视为大。”
缺乏实力强劲的对手,央视成为当之无愧的电视头牌,也理所当然享受了各种资源,加上众多人才各显神通,便造就了90年代的辉煌:央视不仅在新闻节目中一马当先,在体育、少儿等类别节目中也拔得头筹,有些领域时至今日依然不可超越。尤其是央视的纪录片,在当时是电视人最推崇的,“那时纪实类纪录片非常发达,产生了很多优秀的新闻作品”。现在我们依然可以在《舌尖上的中国》和《大国崛起》中看到央视纪录片不俗的水准和深厚的功力。
那个文化繁荣的时代不仅是电视的盛世,也是各种媒体蓬勃发展的时期。经历了文化启蒙的80年代,大批诗人、文人纷纷加盟媒体,提升了媒体的文化气质。1992年南方谈话之后,中国的市场经济迅猛发展,大量文化人正是在这个大环境之下涌入市场,很多媒体也由此诞生,直接为后来21世纪头几年媒体的全盛时代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当时,刘春受有关部门委托,去广州调研报业大战。“当时的广州,《羊城晚报》《广州日报》和南方报业三足鼎立,我实地调研后,充分感受到广州报业的市场化发育程度,尤其是《广州日报》,给我的刺激非常大。另外《新周刊》和《三联生活周刊》这样有着自己姿态和个性的杂志也出现了。像《新周刊》,一是靠选题策划,二是批判电视。当时的电视就像今天的互联网一样,处于媒体金字塔尖的位置,但是《新周刊》毫不客气地对它进行了批判,当然备受关注。而且《新周刊》还给电视颁奖,《新周刊》的电视榜一直很受电视人关注,这也导致当时最优秀的电视人都是《新周刊》的朋友。”
转眼间,快20年过去了。“20年恰好是一代,”刘春感叹道,“可以说那一代的电视人、媒体人基本上翻篇了。”今年刘春参加了与他有关的两个工作单位的20周年庆祝活动。一个是央视栏目《新闻调查》,另外一个是凤凰卫视,两者都创始于1996年。“参加完这两个活动,最大的感受就是我们这些人都老了。老到什么程度呢?就好比京剧里的一个人物走在流行音乐非常发达的这个时代。”
现在电视的受众主体,也就是最有话语权的人,是90后、00后。互联网对于电视的冲击,并不仅仅是技术和载体,而是在互联网时代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的审美习惯和接受信息的方式。“今天娱乐产业最大的竞争叫IP竞争。IP基本上基于互联网,无论是动漫还是文学,它跟传统的文化作品比如贾平凹、余华的小说没什么关系。这种产品对于我们的冲击是撕裂性的,是互联网这种巨大的渠道和平台效应所导致的。”
如今,一代意气风发的电视人相继老去,他们之中有的依然坚守岗位,有的转换阵地,有的离职创业。刘春跳出电视圈好久了,他说现在已经不看电视:“我经常会被问到传统媒体的转型问题。其实我想说我看不懂,像《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它们转型成功了吗?好像也没有。至于电视将来怎么弄,我也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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