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9月,河南嵩山少林寺正式对外宣布:进行天津少林寺分院(蓟县盘山北少林寺)重建工程。负责整体园区重建设计的建筑师,正是刘培森——这个很多内地人第一次听说的名字,因为曾是台塑集团董事长王永庆女婿,在建筑设计界之外被台湾大众关注着。
刘培森的专业履历一点也不逊色:在法国学习10年,以第一名的成绩拿下了巴黎建筑学院博士学位;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进修电脑技术在建筑上的运用,又攻下了硕士学位;毕业后回到台湾创建了自己的建筑师事务所,并在中原大学和中华大学建筑系兼任教授。入行28年,他的设计案遍布台湾:台北故宫博物院正馆、长庚养生文化村、台湾大学医院健康中心、桃园机场捷运站、台中新市政中心、苗栗全球客家文化中心、卫生署防疫中心、2009年高雄世界运动会主场馆,均出自他的手笔;在大陆,2008年北京国家体育馆及奥运选手村,他领衔筹组国际建筑设计团队参与竞标,并成为了这个标案入围的唯一外资团队。
2008年7月底,刘培森与少林寺签约,组建了一个包括建筑、室内、结构、景观、照明以及机电为一体的设计团队,共计四十余人。除了进行规划设计和地形勘察之外,刘培森大多数时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少林文化里涵盖了许多中国传统的核心精髓,这些精神如何藉由少林寺建筑簇群型塑出来?
“如果要盖一座仿古建筑,我没有能力去做”
用刘培森自己的话来说,拿下少林寺项目纯属偶然。起初,少林寺邀请了多个国际建筑师事务所前往天津盘山做基地现场勘查,并征询他们的意见和方案说明。刘培森说:“我们当初只是觉得参加这样一个盛会是很难得的机会,并没有抱着很大的希望,更没有想过要去承揽整个建筑设计的工作。”
第一次接触,刘培森给少林寺方丈释永信讲起了《花木兰》的故事:“我们中国人的花木兰,被美国迪士尼改编成动漫题材,影片既叫好又卖座,创造了一个营销世界的成功范例。其实在木兰从军的故事里蕴含着中国人对‘情、理、法’的看法——父亲要替朝廷去打仗,是一种爱国情操;木兰体恤父亲年纪老了不能打仗,于是代父从军,是孝顺的楷模;女扮男装的木兰,虽有欺君之罪,后来戴罪立功并蒙受皇上的宽恕……就是在这样的一个中国历史的故事里,它包含着许多情感上和伦理上错综复杂且丰富的价值观。”把“北少林”类比《花木兰》,刘培森强调传统少林寺再生塑造时的文化内涵,他想象中的现代少林寺,能像《花木兰》讲故事一样,把少林禅宗精神一点一点讲给大家听。
理念先行的刘培森,拿到了这个充满争议的项目。他不是没有犹豫过:“虽然我从事建筑设计28年,但接触的都是现代建筑,接到这个案子后,我考虑了很久,因为我们对中国传统建筑虽然了解,却着墨未深。”刘培森最终做出决定,是在咨询过台湾的传统建筑权威以后,他们鼓励刘培森去为传统文化付出自己的专业贡献,并答应给他长期和定时的指导,这才让他定下了重建少林寺的基调:“如果要盖一座仿古建筑,我没有能力去做,也不应该做。我要做的不是假古董,而是要追求传统的延续和再生,是在中国唐宋建筑的传统精神上,去寻找现代化创意,在21世纪要打造北少林,应该是一个与时俱进的少林寺。”
释永信给了刘培森这样的意见:中轴线的布局方式、以多重院落来增加空间层次感、大殿用原木的结构、扩大大雄宝殿的内部空间、辟建一处千人聚会的广场、区隔僧侣与一般信众的空间、提供武僧独立的练武空间、讲究生活机能的便利、设置庄严的朝山步道、规划完善的动线系统。
“以禅宗精神为主轴的思维发想,这是设计理念的第一步;以盘山形势结构为核心的地域融合,这是第二步;第三步是以方丈的意念为依据的功能布局;第四步我们要以传统建筑作为创新再生的基石。”最终刘培森的设计规划,希望能打造出一个少林寺专属的建筑形式系统:“基本上沿袭唐宋的建筑风格,群体布局符合‘儒、释、道’的精神,在屋顶、屋架、斗拱、横梁、立柱、墙身、门窗、栏杆和台基九大元素上集中体现;细节设计追求禅宗的自然和简化,色感和质感上营造出禅韵,用朴素和简约的线条取代雕梁画栋,用原木结构的本色取代漆料浓厚的涂刷,不使用表面装饰品,呈现出禅宗的‘真’;高科技的注入体现在设备的节能和减碳上,所有夜间景观灯都是太阳能设备,使用高频率声音来驱蚊,地面暖气系统喷到两米高处就可以停止……”
预计2010年春天,刘培森的建筑团队将完成规划设计并正式动工。第一期工程主要是中轴大殿区,兴建内容包括山门、钟楼、鼓楼、天王殿、大雄宝殿和藏经阁。
“好好去体会建筑物未来使用者的心境”
接触少林寺项目之前,刘培森从来没有去过少林寺,他对于少林武术全部想象,都来自于在香港读中学时接触到的“李小龙时代”。他还拜了一个师傅学习白眉派武术,5年里每天放学到武馆里练功,成为了师父的入室弟子,后来出国留学要离开时,师父还希望他在美国开设武馆。
为了北少林的重建,刘培森前前后后去了12趟嵩山少林寺,观察少林僧众的生活情况:“刚开始带了事务所的一些建筑师住在少林寺里面,因为我们要彻底了解僧众修行和生活的作息习惯——包括从第一柱香的静坐、禅修、跑香和开示的仪式过程,去斋堂吃素、看武僧习武……亲身体验僧众的生活模式,才有可能设计出一个机能合理的寺院建筑。”
“应该好好去体会建筑物未来使用者的心境”,在刘培森的观念里,“以人为本”是设计传统建筑和现代建筑的共通点,他最满意的作品是十多年前设计的长庚养生文化村:“这是我做出来的最有价值的作品,那时候台湾赡养院的照顾方式普遍不理想,我希望把被动式‘养到最后一口气’的陈旧观念引导为主动式‘经营我们退休之后的黄金晚年’。我们花了很多心思去了解老人在心理上和生理上的变化,去研究他们生活中将会遇到的问题——65岁,他蹦蹦跳跳是个健康老人;75岁,他需要步行器和拐杖;85岁,他需要坐轮椅;95岁,他卧床不起……我们必须在这种剧烈的变化中,去打造一个具有弹性的建筑空间,能够让他们进去之后觉得舒适、便利和温馨。”
刘培森的建筑理念是在法国受到启蒙的,在巴黎建筑学院学习设计时,全校只有他一个中国学生。中式血统法式衣钵,刘培森却自认为不知道自己的特殊风格:“应该跟一直不出国的人在思维上有一些不同吧?法国的建筑教育帮我建立了在取舍上的价值观,也养成了我总会把对艺术的向往和追求放在第一位。”
“不同功能的建筑应该有不同的设计特质——体育馆就应该呈现结构的力学,用流线型来体现动感的美学;市政办公大楼除了要强调办公效率,还要用穿透式设计来体现民意监督、用开口式的造型象征民主对话;购物中心要多彩和透明,用缤纷色彩及前卫的造型来营造欢愉的气氛;医院应该是一个功能为主导的机器,要用人性化的设计把它变成度假村或五星级饭店,以减轻病人的疼痛和紧张;图书馆应该是大学校园的地标建筑,要用和其他建筑物不一样的设计来强调;幼儿园可以设计成一座童话般的游乐场,我们曾经将幼儿园的楼梯转变成万里长城的斜坡步道,深受孩童的喜爱;捷运站不应该像一个建筑物,而要用植栽生态把它变成都市景观元素之一;摩天大楼永远是城市地标,应该在造型上做得多样化。”
刘培森最喜欢的摩天大楼,是聿铭在波士顿查理士运河旁的汉考克大厦(John Hancock Tower):“他在建筑上做了一条反射镜面的凹缝,在精准的角度计算下,于夕阳余晖中,整栋建筑物中间会反射出一道璀璨耀眼的光芒。”
从少林寺的重建开始,刘培森有了新的思维,他对中国传统建筑的再生和延续充满了兴趣:“任何的创作,都是要跟自己本身的文化息息相关,在台湾的艺术界,比如朱铭的雕刻、林怀民的舞蹈、董阳孜的书法、郎静山的摄影、余光中的新诗……他们都是承袭中华文化深厚底蕴所培养的文艺创作佼佼者。建筑也应该奠基在中华文化意境上去创新和发酵,身为中国现代的建筑师必须具备中华文化的内涵,才能创造出具有世界级水平的经典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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