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陆格里格社团的现任主席埃纳·斯丁-诺克伯格(Einar Steen-N?kleberg)不愧为现代最富权威的格里格研究者。采访刚开始不到5分钟的时间里,他就已经否认了一连串传言,比如格里格不像书上描述的那样,只能在身心状况良好的情况下作曲。
“不论白天还是晚上,不论生病还是健康,格里格都能作曲。他的肺不好,只有一个肺还有功能,所以格里格一生都饱受身体衰弱之苦,但是,”埃纳指了指脑袋,“他这里强壮得很。”
尽管如此,这种绵延不绝的病痛还是影响了作曲家的创作。“一些最优美、最有感情强度的乐曲恰恰是生病的时候谱写的。可以想见,人生病时越发敏感多情,那些音符就像是活的,充满了对生命力的渴望。”
作为19世纪下半叶挪威民族乐派代表人物,爱德华·格里格创作了一系列具有浓厚挪威乡土气息的音乐。他借鉴了作曲家L.M.林德曼搜集出版的《挪威山区民间曲调》《挪威民间叙事曲曲调》等挪威农民音乐的曲调,逐渐发展出一套有个人烙印、民族特性的音乐风格。
“挪威曾经隶属于丹麦400年,是丹麦的一个省,丹麦人不喜欢挪威的民间音乐,认为它不能登大雅之堂,所以这些民间小调只得在乡下秘密传播。当挪威在19世纪获得独立时,所有艺术家都难以遏制地想要表达挪威的民族特质,而对于格里格而言,挪威的民间音乐就是最好的素材。” 埃纳说。
虽然格里格的音乐具有强烈的地域性,但全世界依然被他创作的这些美妙旋律所打动,并产生了深刻的共鸣。“我们在墨西哥公演时大获成功,台下听众如痴如醉。”
不过德国和奥地利却似乎难以接受格里格。“他们只认海顿、莫扎特和贝多芬。德国是正宗的古典音乐发源地,他们只能接受某种特定格式也就是符合古典音乐基本结构的音乐。而在德、奥之外,像格里格这种带有强烈民间音乐风格的作品,在罗马尼亚、保加利亚甚至俄罗斯都非常受欢迎。”
这种清淡、朦胧又奇幻的民间音乐风格使得格里格独树一帜。和那些深奥、严肃的古典音乐不同,格里格并不追求复杂的事物,他的音乐流露出对朴素价值观的赞美。
“格里格不像什么天才级别的作曲家,能够谱出一些让人们苦思冥想才能理解的曲子。他是那么的直接并且单纯。有些批评家指出格里格作品的结构不够古典,但他本来就不是古典作曲家。比如他的一些钢琴协奏曲就没有遵守一贯的ABA、主题重现的格式。他更加率性,写到哪就是哪,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作品里旋律的和谐感。”
奥斯陆格里格社团创办于1993年,这个组织多年来致力于格里格以及更广范围内古典音乐的推广。“我们每年都会举办为期9天的格里格音乐节,截至今年已经成功举办了19届。除了推广格里格的音乐之外,我们还有作曲大赛,这让很多年轻作曲家有崭露头角的机会。这一精神其实传承自格里格,他年轻的时候就非常注重挖掘年轻作曲家。”
但是,埃纳对现状还是不够满意。“如今喜欢古典音乐的年轻人越来越少,特别是那些普通观众,基本上如果他们不打小就学个乐器的话,是不会无缘无故对古典音乐产生兴趣的。”
这几乎是古典音乐在全球的共同处境,很少再有年轻人会在家中沉醉在肖邦的夜曲之中,或像观看直播视频那样,静坐两三个钟头只为了一睹《霍洛维茨在莫斯科》这样经典的音乐纪录片。如今对古典音乐真正感兴趣的年轻人已经很罕见了,这显然是一个摆在眼前的危机。
因此,如何让格里格音乐节真正“火”起来,是埃纳需要思考的问题。2000年,在德国莱比锡举办的“摇摆巴赫”(Swinging Bach)音乐节大获全胜,这场纪念巴赫逝世250周年的音乐盛会加入了诸多流行元素,让很多音乐门外汉都声称这是他们唯一一次能撑完全场的古典音乐会,而埃纳对这种加入流行、爵士和人声的巴赫改编曲的做法也表示了一定程度的认同。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埃纳很无奈,他打了个比方,“没有几个古典音乐工作者乐于看到巴赫内敛自制的英国组曲摇身一变,成为可以跟着甩头的电音舞曲。”尽管“摇摆巴赫”音乐节从整体上维护了巴赫的尊严,尽管音乐节上的那一头脏辫,经常会让人误以为是雷鬼音乐家鲍比·马克菲林用人声演绎的《D大调第三号乐队组曲》咏叹调精妙绝伦,但我们不得不承认,牺牲严肃性已经成为让古典音乐在普通民众之中起死回生的唯一药方了。
评论
下载新周刊APP参与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