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流传甚广的一个豆瓣相册,是关于纽约地铁中的乘客读书的情形。除了关注他们阅读的书籍,人们也在感叹中国地铁中类似状态的匮乏。不读书,似乎就缺少了一个城市中地铁所应具有的文化氛围。
那么中国人在地铁里都做什么呢?也许把时间都交给了想象力。
关于中国地铁,韩松在他的科幻小说《地铁》自序中用了“中国人的地铁狂欢”这样的概念。在他对于地铁的想象中,一切怪诞离奇的事件都是“狂欢”的一部分。每个人短暂的旅程,似乎都可以被想象力无限延长,或者说,都可以被认为对自身生命的短暂疏离。因此,一切看似不合理的现象,比如人性的乖张、腐朽的管道、扭曲的变形记,都被地铁自身的属性所包容,因为在某个层面上,地铁可以说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第一条地铁在伦敦开通的时候,人们都认为它代表了未来以及工业科技的正面力量。它把人与城市的距离,以及人与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人们欢欣鼓舞。一个半世纪之后,光环慢慢黯淡,地铁的另一些面相逐渐浮现出来。这些人类技术手段的发展所导致的诸多便利和自由,反过来形成了某种危机感。在一些作家笔下,地铁甚至形成了对人类的挟持或者说物质性的操控。人们进入地铁,便不自觉地进入了某种被催眠的状态:自愿地把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交给这些钢铁构成的轨道,关闭毛孔,封存记忆,完成一次出发和到达的过程。
这是一个文明、理想和现实都被遮蔽的敌托邦世界。这个世界是孤独而强大的。
在俄罗斯作家德米特里?格鲁克夫斯基的《地铁2033》里,隔绝与反抗互相依存,地铁与整个人类形成了矛盾而又妥协的悖论。全面爆发的核战使人类濒临灭绝,残存者聚集在莫斯科的地铁站里,被迫与科技发展的负面后果殊死搏斗。地铁成为人类最后的避难所。为了躲避更高阶的科技成果(核战)的危险,人们不得不寻求低阶成果(地铁)的庇护。在面对末日般的危机时,地铁这个相对隔绝的空间注定要成为带有黑暗和末世感的存在。人们在绝望中亢奋、战斗、蓄积力量、渴望救赎。出生在核战之后的阿尔乔姆,甚至没有见过地表的模样,他试图仰望星空,看见的只是钢铁牢笼。这样的孤独和绝望,大概是地铁产生之初,人们所无法想象的。
地铁,到底是人类为自身建造的囚笼,还是一种解放?抛开这个问题不谈,在文学作品中反复被渲染的黑暗绝望气氛,在电影中往往被影像的力量部分地瓦解,代之以蒙太奇式的情绪碎片。
吕克?贝松的《地下铁》中,围绕被抢的手提箱而展开的故事,由地表世界进入地铁空间之后,自然而然地在主线情节之余,呈现了巴黎地铁中小偷、吉他手、轮滑小子、鼓手、警察等各类人群的生活样貌。每个人都拥有梦想的权利,生活的困顿无奈,也许在机缘巧合之后,从另一个途径给予回报。就像弗莱德在饱受追捕之后,终于组建乐队,实现表演的梦想。在这里,地铁既是独立的空间系统,又是生活片段的延伸。它给予生活更多的可能性,而不仅仅是末路狂花。
地铁空间的多样性还能为故事提供精彩纷呈的背景。另外一部关于地铁的电影《地铁风情画》中,导演尼莫洛德?安塔尔将更复杂的元素交织在一起。聚焦于地铁检票员,又混杂了混混、妓女、流浪汉各种人群,穿梭于现实和梦境,苦闷与欢愉,自尊与无奈之间的庞大的网络以及在黑色幽默背后的心酸与悲悯,几乎成为地上社会一个精确又夸张的缩影,怪诞却直指人心。这也为安塔尔赢得了第57届戛纳电影节青年奖。
地铁可以是故事的背景、现实的延伸,也可以是一个让故事支离破碎的地方。定时开出的列车如同生活的碎片,一旦离开,故事将不再继续。在丁度?巴拉斯向特吕弗致敬的短片《最后一班地铁》里,男女主角互相吸引、短暂而炫目的火花,在最后一班地铁开走之后烟消云散,故事也随之结束。所有美丽的事物,也许正因为短暂而保存了其完整性和意义。
所以地铁到底是交织于我们的生活,还是疏离于生活,或者说,地铁本身就是对现实感的抵抗?无论如何,地铁总是带有一种指向未来的力量。这也正是许多科幻作家将场景设置在地铁里的原因。人类经历了一个半世纪与地铁的共存,两者之间所达到的默契和互相认同也许将会激发更广阔的关于地铁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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