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1月，骑士桥地铁站里的一场艺术展吸引了伦敦人的眼光。在通往哈罗德百货的通道两边，16个背光海报的位置上破天荒地没有广告，取而代之的是16幅由12个艺术家和设计师制作的艺术海报，包括几年后声名鹊起的英国时装设计师艾达•赞迪顿（Ada Zanditon）。展览跟大多数画廊展览相似，参观者拿着3D眼镜看其中的特殊效果作品，时不时兴奋地相互交谈。唯一提醒你这是在地铁站里的，只有在一旁载歌载舞的吉他乐队。

“这是我们的首场正式的艺术展，也是我职业生涯的起步，所有的事情都是新的，都需要我在过程中从头开始学习。”伦敦艺术组织“地表以下的艺术”（Art Below，以下简称AB）的创始人本•摩尔（Ben Moore）回想起来，当时自己只是个艺术家，不懂跟媒体打交道，虽然做的是网络艺术，也不懂通过网络预热。展览由于形式新颖，吸引了成百上千的观众，好评如潮，但留下的影像记录寥寥无几。

一台笔记本电脑（Wi-Fi是蹭邻居家的）、弟弟西蒙所在广告公司的资源，加上在艺术界的一点点人脉，让本在那年成立了AB。“人们已经十分习惯在地铁里见到广告、品牌，我所做的就是让他们与这个空间发生更紧密的私人联系，就跟人们在Facebook、Intergram上分享照片一样。我们的概念和因特网很相似，唯一的区别是一个在真实世界、一个在网络空间。”

“我个人并不喜欢地铁，那是一个完全人造的场景：没有阳光，噪音很可怕，看不到一点自然的东西。”他告诉我小时候的奇怪经历：那时他站在伦敦地铁的一条自动扶梯上，看着周围，心想有朝一日要用这些空白的空间来做些什么。而他现在所做的是对年少时情感的积极回应：“我称之为‘源自未来的记忆’。”

英国不太盛产励志的艺术家故事，本的这一个除外。在接下来的7年里，通过电脑、网络、打印机这三样东西，本和他的5名固定雇员已经在英国、德国、日本和美国超过5个城市的地铁线路中做了近70场展览，每一场平均持续两周，却得到了艺术家、市民与地铁当局三方的支持。

2009年年初，AB于柏林的“柱子上的艺术”（Art Pillar）展览，通过用艺术海报包裹地铁出口的柱子，无意间成了柏林的城中盛事。“有的艺术家跟我说：哇，我的网站访问量一下子升了好多，有那么多的人对这场展有兴趣！”本评论柏林当局对地铁艺术展示的限制“基本不存在”，相比之下，伦敦当局显得拘谨起来。但无论在哪里，“少儿皆宜”是组织考虑的首要原则，“这是成年人的公共义务”。

其次是政治话题。“我们的性质与网络相仿，如果你只过于关注一部分，就很容易被不同的声音所淹没。就跟大品牌只鼓励人们消费而不轻易在政治上发表意见一样。”AB在2011年把艺术家安娜玛丽•赖特（Annemarie Wright，以密集文字拼出政治家肖像闻名，如用伊拉克与阿富汗战争中阵亡士兵名字拼绘出托尼•布莱尔）所绘的伦敦市长约翰逊挂在了威斯敏斯特地铁站里，取名“骑着您的自行车”（On Your Bike）。

本自己的作品也出现在地铁过。他以电影《黑天鹅》里试图学坏的白天鹅为灵感，让威廉王子与公众眼里的“黑天鹅”凯特•莫斯在照片上手挽手微笑，而那本应是凯特•米德尔顿的位置。他个人喜欢“反映当下”的作品，在AB之下，他又合作了“艺术的战争”（Art Wars）的行为艺术组织，其中包括他以“粉红冲锋队”的形象站在G20峰会门口示威和在复活节背着个十字架。但这和他个人对地铁的疏离情感一样，并不妨碍AB选择的作品范畴：从影像、绘画、消费到建筑甚至文学。艾米•怀恩豪斯自杀一周后，她所居住的Camden Town的地铁站台上便出现了约翰•安德森（Johan Andersson）为她画的肖像。一年后，AB在同一个位置放置了这幅肖像，画像下摆满了人们用来祭奠的鲜花。

“英国的大品牌也许会花上几百万英镑在地铁上做广告，由此得到的媒体版面，差不多等于我们展示一张班克斯（Banksy）的涂鸦海报。”本自信地介绍这是一桩多方得益的艺术生意。通过在地标性的地铁站中展示作品，艺术家获得了可能从未有过的上百万的关注，而他们所需提供的仅仅是一份可印刷的数字文件，他们还能选择作品出现的地点和时间。

本说接下来会把更多精力放在动态影像作品上，那代表着未来。AB去年在利物浦站和牛津站租下了站台上的电子显示屏，播放艺术家做的短片。

“我想象的未来地铁里，还包括所有的场所，人们戴着墨镜式样的仪器，你能在上面看到艺术展示或一切你想在此时看到的讯息，每个人都只看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而当你摘下眼镜，你所看到的，很有可能是无尽的空白。”

问起本他最喜欢的AB艺术展，他想了很久。最难忘的是2009年在东京地铁做展览，那既是AB第一次做国际展览，也是他儿子出生的时候；也许会成为“最喜欢之一”的是去年的“和平项目”（Peace Project），在地图形成一个“和平”标志的5个车站里，他们放置了一系列思考近年恐怖主义战争的作品。“但我真正能回答这个问题，一定是在我结束这份工作的时候。”

短时间内，他是思考不了这个问题的。今年AB要做第一场迈阿密展览，还有可能在伊斯坦布尔的地铁上出现。而他个人最垂涎的两座城市的地铁：香港和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