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月13日，冻人的纽约城，4000多名“不太正常”的乘客涌进了地铁：他们裹着厚外套，戴着围巾甚至手套，背着行囊，神情与纽约客无异，下身却只穿了条内裤。如果有人问起，他们答：我不过就是忘记穿裤子出门了。

这一幕在当天25个国家的60个城市的地铁里上演，包括上海最多变装人士的四号线，保守的路人也在围观那几个“内裤怪人”。

这是“地铁无裤日”（No Pants Subway Ride）的第十二年。每年1月13日，纽约的“即兴无处不在”（Improv Everywhere，简称IE）组织，都会号召大家不穿裤子坐地铁且表现淡定。活动2002年始于纽约，2008年起逐渐成为一个国际性的“恶作剧日”。

“当我们说起恶作剧，人们总觉得本意是刻薄的，必须有人会因此尴尬或受到羞辱，但我理解的恶作剧是能让人会心一笑的，能被人当作一个好玩的故事告诉别人。”查理•托德（Charlie Todd）是IE的创始人，也是唯一的正式工作人员。他号称从小就不轻易放过愚人节这种欢乐的节日，2000年左右，他以喜剧演员的身份落脚纽约。“我那时没有太大的舞台，所以决定在公众场合制造一个大舞台”。

2001年假扮歌手本•福尔兹（Ben Folds）在酒吧“驻唱”了几天后，查理开始把自己和几个同事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表演上传到网站上，IE由此诞生。次年1月13日，气温只有零下1度，他和6个人在一条地铁线的7个站陆续上车，只穿着内裤，并假装不认识对方。他说当时只想着知道正常人对此的反应是什么，“尤其当看到第二个人也这样穿时。”

隐蔽的镜头录下了一个女乘客从看到只穿内裤的人（查理）到第二个乃至第三个时的表情变化，当她意识到被恶作剧了，她放声大笑。2007年，这个叫凯特的姑娘在YouTube上见到了这段视频，她主动联系了查理，并接受网站的访问。“在纽约，人们见面总是会问：嗨，你最近碰上些什么疯狂的事？（这之前）有那么几年，我都觉得自己的生活里没有这样的谈资了。”

IE的表演任务里，原则一是做好计划。“特工”（IE称其表演者为“agent”）会有确定的目标、步骤以及遇到质疑时的回答。身为美国最好的即兴喜剧剧场UCB的演员，查理认为只有在与观众的互动中才可以展示一下即兴表演。这也是他认为自己不是“快闪族”的原因，事实上，快闪比IE出现晚了一年。“现在他们已成了老古董。”

二号原则是不能出戏。“我们不会最后谢幕：我们是在表演，祝你一天心情好！相反，我们希望给观众留下奇怪又有趣的纽约印象。”2002年的无裤日，有个小贩在第8八站上车向特工兜售1美元的裤子，他们礼貌地买下：“谢谢，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2006年的无裤日，纽约警察以扰乱治安为名，铐走了8名特工，到警局之前，他们都坚持声称就是忘了穿裤子。

“人镜”（Human Mirror）更遵循这个原则。15组特工，两两都长得相似，穿得一模一样，在地铁里面对面做同样的动作，还要淡定地说：我没见到什么镜子不镜子的。

IE不是行为艺术。“最主要的区别在于其中的喜剧精神，让人开心是首要目标。”这成就了原则三：不做混蛋。“我们营造的是积极的氛围，让人们生活里多一些高兴的独特的经历。”

“百思买”（80多个身着百思买工作制服的特工涌进曼哈顿的一间百思买）和“U2露天演唱会”（假装U2乐队免费演出）任务都惊动了警方，查理坦承IE的任务让自己被铐进了警局很多次。他告诉《新周刊》恶作剧的黄金法则：必须让施受双方获得同样大的乐趣。可以打破一些场合的规定，但不破坏任何人的实际利益，更不要说是法律。这也是为什么，纽约警方现在会派出代表参加无裤日组织者会议，并在当日为特工们护航。

IE最振奋人的地铁任务是“与Rob击掌”。早上八点半，特工在纽约最繁忙的换乘站Laxington高达三层楼的自动扶梯上，分别举着A4纸打印的标语，站在与上班族相反方向的扶梯上。标语连起来读就是：“Rob想跟你击个掌，你准备好了吗？”最后，一张写着“Rob”的A4纸被举在一个小伙的头上。45分钟里，超过2000个人在扶梯上与Rob击掌。“我们给了这些上班族一整天的好心情。”

“地铁是展示喜剧和我称之为意外艺术的绝佳的场所。你有它自带的观众群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中欣赏表演。对于无裤日而言，参与者能从不同的站上车，不同的站下车，看起来就跟我们完全不认识对方一样。”

查理说自IE成立，他就不再满足于“仅仅是个演员”。“我更在意创造和实现有趣的新想法。”无裤日成为国际性节日后，他出版了书《制造现场》，上了《今日秀》，获邀前往TED演讲关于如何博人一笑。他支持IE不进行有品牌联系的任务，任务前不能让媒体得到口风。他只对我说，纽约会是IE永远的根据地。

“纽约应该是IE最适合的城市。这里有这么多伟大的公共场所和全球性的地标。当然，IE模式适合所有的大城市。”

也有批评声。不少人留言说他和他的特工是闲得蛋疼，但查理说IE和周末去看橄榄球一样，只是“玩”的一种。“我们不需要解释为什么应该这样玩，因为玩是一件好事——除了它没有深刻的意义，但我们本不需要任何意义。只要它好玩，看的人也觉得好玩，就够了。我觉得作为成年人，我们必须明白，玩是没有错与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