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有一个这样的朋友——他整天埋首玩物,以这种方式企图逃离成人世界;他在母亲病重时不知所措,对未知的前路心生恐惧;他多次梦中发财,幻想借过世父亲的嘴来为自己许诺一个美好未来——那他一定和《月满轩尼诗》里张学友饰演的那个阿来一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杰斗”。
据说《月满轩尼诗》在香港上映时,多数影迷在影院里目睹了阿来所表现出的“成人身、儿童心”后产生强烈共鸣。在他们身边,像阿来这样的朋友很多,香港人把这类人称作“杰斗”。
作为一个组合词,杰斗(kidult,即kid+adult)最早出现在香港杂志jet上。2004年该刊直接以“Hi! Mr. Kidult!”(你好,杰斗!)为封面标题,为“杰斗”释义:成人的孩童化风潮。“说白了,杰斗就是巨婴在香港的叫法。”香港作家潘国灵说。
从字面上看,kidult有两层含义:一是指孩童过早成人化(用潘国灵的解释就是“人小鬼大”),一是指成年人拒绝长大的孩童化。在香港社会,杰斗还是更多地适用后一种解释。“孩童化的杰斗,或者孩童化的社会正在构成香港的主流社会。”潘国灵说。
近些年逐渐复苏的香港旧玩具收藏店已足够说明问题。“在铜锣湾、尖沙咀和旺角的那些旧玩具、旧装备老店里,你常常能见到双手背在腰后的中年男人低头寻找盔甲模型,也会发现西装革履皮鞋锃亮的白领过来挑那些十几年前的旧玩具。”潘国灵认为,对杰斗群体的看法需要一分为二:“正面地看,杰斗族童心未泯、坚守童真,敢于反抗世俗权威和观点。而如果从另一个角度去观察他们,也可以得出这样的观点:这是一个期望将受保护的青春期无限延长的群体,一个本是成人却越发反智的群体,一个扛不起未来的群体。”
那么是什么造就了杰斗一族?潘国灵认为这个群体的产生,和同期的社会结构有密切关系。“2004年时,香港官方统计的人口中位数的年龄已超过34岁,而中位数一向是步入中年的一项重要指标。我们平常说‘18岁成人礼’。如果按照严格的标准,在10年前的香港,你至少得过了30岁才有资格称自己为成年人。”
如今的状况对香港来说则更加糟糕。“你想想看,现在香港经济不好,政局又动荡,出生率也逐年下滑,老龄化越来越严重。”潘国灵说。的确,在特区政务司司长林郑月娥去年公开表示“香港未来20年人口老龄化将加速”后,人口中位数的年龄将继续增大,而杰斗群体有可能在未来占据社会核心阶层。
不过潘国灵强调,杰斗群体在全世界普遍存在。“在香港叫‘杰斗’,在内地叫‘巨婴’,在欧美叫‘kidult’,核心都是一样的,那就是长着一副成年身,怀揣一颗孩童心。”
在潘国灵的文化笔记《Kidult:成人孩童化现象》中,他曾举例调侃遍布世界的“杰斗”“巨婴”和“kidult”:“在香港,刘德华年过半百还被唤作‘华仔’,阿B钟镇涛年过花甲还能扮嫩唱起《男孩不许哭》;在韩国,张娜拉领衔kidult,风头盖过‘野蛮女友’全智贤;在大陆,花儿乐团的《洗刷刷》《穷开心》开启滑稽儿童唱腔新纪元;在台湾,SHE高呼《不想长大》为巨婴们做旋律代言……欧美?单说‘哈利·波特’就够了,全世界的成年人沉迷在魔法地毯和奇幻法术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不得不说,杰斗群体与包括电影、歌曲、小说、明星在内的大众媒体之间的互相渗透,使得这种都市“巨婴”心态越来越流行。20世纪80年代至今,伴随着电视、网络的兴起,一大批依靠互联网等传播介质接受信息的青少年逐步长大,而以虚构为主,以虚拟化情节为内容和以浅层次感官追求为目标的大众媒介,对杰斗群体的思维模式和日常行为产生了深远影响。“想象一下,你打开电视和电脑,关于社会现实的所有表达都简单纯洁如《地下铁》,关于青春回忆的所有表现都轻松傲娇如《不想长大》,关于人生挑战的所有内容都搞笑戏谑如《奔跑吧,兄弟》,你还能变成什么样的人呢?”
不过潘国灵对杰斗群体还是表达了同情和敬佩。“如果再不追求那些轻松的、纯粹的,在他人看来甚至是低龄的、幼稚的东西,真的很难想象在这个竞争激烈、压力至上的时代,新一代年轻人还能如何自我减压。”
也曾有心理学家对杰斗心理如此分析:“心理需求年轻化、幼稚化”的“巨婴”表现,是城市上班族、都市漂一族的一种有效减压方式。“成人婴儿化”现象的背后,恰恰是他们对“人际厚黑学”“社交杀手锏”和“办公室政治”的嘲讽、无奈与不屑。
评论
下载新周刊APP参与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