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年前,翻开一本新闻传播理论的教材,媒介类型的章节里,“手机”还被称作网络媒介之后的“第五媒介”(位列的理由是“手机短信在实际信息传播中的作用”),像一个临时的插班生,排在队尾,刷着弱弱的存在感。
两三年前,在那些互联网或移动互联网大会上,大佬们还指点江山般说出智能手机所占的份额以及这预示了那些App潜在的大市场,份额数字不等,但台下开发者的欢呼和尖叫分贝几无差别。
现在呢?如果你胆敢在一个公开集会上说出“现在是移动互联网的天下”,你就要遭遇无情的鄙视了——谁还需要你特意指出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呢?
互联网的珍贵之处在于自由,而移动互联网则让你更自由地享受自由。印刷媒体的把关壁垒在此消融得几无影踪:
你的手机里都安装了什么App?各种电子杂志、故事集合或门户新闻客户端……你不需要去买报刊甚至不需要打开电脑,只要每天早上刷一遍它们的App首屏,选择感兴趣的标题点击……
如果你连App都懒得安装,你有订阅的公众账号,每天推送你主动选择的趣味:你可以从水墨艺术、诗歌、打击乐一路订阅到“世界在下沉,我们在狂欢”的青年亚文化公众号……
除了订阅,你还有来自SNS网络上各路好友的分享,你可以在同一屏上看到并排出现的《是什么阻碍了中国科学家传播科学?》、《禅修的入门练习》、《恋爱失败的十大原因》……
这些内容(有点羞怯于称呼它们中的一部分为“文章”)无论行文风格还是价值取向都百花齐放,唯一的共同点是:不长。如果你是选择困难症患者,你花在纠结“到底要读哪个”的时间可能比你真正阅读的时间还长。如果你足够无聊或者好奇,你可以把它们统统读一遍,有时页面底端的计时插件会贴心地告知,你刚才读这篇文章花费了多少分钟多少秒,数字越小,内容提供商越得意。“我们了解互联网受众的阅读习惯,我们深具互联网思维!”
“手机控”队伍越发壮大,生活节奏加快,移动互联网的爆炸式发展为广大读者提供“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内容”的阅读环境——这是不可更改的潮流。
你以为,这就是终点?怎么可能。总有人想得比快更快。
一个经典的移动互联网产品的创始人思考脉络是这样的:“凌晨安静的时候,跳出你的产品显示,我追问自己:在一个只有两分钟的碎片阅读时间里,我想马上获得一个信息,为什么还需要去下载一个原生态的App到手机桌面或者是关注、点击、互动、查阅一个微信公众号信息呢?我,现在,就想看下这个信息,能不能不要下载,能不能再轻一点,再小一点?最好,还有一点超越我预期的产品美感。”
他们说“less is more,small is beautiful”——不如说,“快是一切,快就赢了,要比快更快”。
可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快”?
来自手机屏的内容当然有用:在等待公车的时候,乏味的聚会上,超市排队的无聊间隙,甚至,作为一种对无聊会议或谈话的对抗,它们都是及时雨一般的存在,将你从无聊的干涸中拯救出来。
可是,你还记不记得,你上一次,施施然坐在沙发里,从茶几上拿起一本杂志,静静捻过每一页的页脚,揣摩封面标题的意味深长,细心品读每个句子和思考每张插图的妙处,是什么时候?
不久前,国内一家男性杂志的副主编说了一个故事:在一篇特稿上版后,视觉编辑和美术编辑觉得还是缺少了些什么,于是在网上订购了砖石,动用了凿子,雕刻出英文标题,拍摄成照片,成为一幅整版的标题配图。这位副主编说:“就体量来说,上面这一切只占了整本杂志的大约0.3%。对一本杂志来说,稿子从作者写下一个字到版面上排好最后一个字,距离就是这么远。这就是我不太愿意参与‘纸媒快死了’这种话题的原因。”
接下来呢?这本杂志的读者将会观赏到这幅精心设计过的标题图,会通过阴郁粗粝的视觉效果,阅读文字中叙述的特稿主人公的经历,并感知到一些影影绰绰只可意会的隐喻——而这种阅读体验,恐怕也是充斥网络流行词汇的内容无法取代的。
如果说这一切的创造者和见证者有资格说出“不参与‘纸媒将死’的话题”,那么,同样,有机会获取这种体验的读者也有资格说出“纸媒不会消亡”。
媒介即讯息,麦克卢汉这么说。你和信息发生关联的方式和渠道本身,也是讯息。有时,它甚至不关乎信息,而关乎趣味,关乎格调,关乎你选择什么样的人生,或者说,关乎和世界发生关联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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