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实生活中我是笨拙的人,但在文字里却如鱼得水,似乎能够无所不至。对我来说,写作不但出于爱好,更是出于需要。它简直就是我与这个世界最重要的联系物。写到今天,我已经不能想象没有写作的人生会是怎样。
但是说实在的,我也不太清楚“想说的事情”是什么。就像水满则溢,我不知为何会“满”,只知倾斜碗身让水顺畅流出。总之只管写就是了,以建设一整个世界的野心与建设不了就算了的坦然。
所以就不明白别的写作者为什么会羡慕这个,“有写作的欲望”——这难道不应该是一个写作者应有的正常状态吗?如果不想写,就别写了。写作这种事又不是挤牙膏,有一点挤一点,挤完了就没了。
很多作者的经验似乎都是代表作全出自写作初期,往后不知怎么的渐渐跑偏,路子越走越窄。似乎写作对他来说只是偶然的产物。而我呢,却是实实在在的耕种与收获。从最开始到现在,我的写作有着明显的行进脉迹和变化。也许现在的文字不如之前精致奇趣,也会慢慢失去年轻才有的爆发力。但它更坦诚,更宽容,更符合我此刻的真实心意,所以更令我安心。现在的我,不但有了自信,更有了自知之明。写出几篇美文没什么了不起的,形成成熟的判断力才是写作中最大的收获。
比较起过去的文字,可能我讨厌的是过去的自己。那些文字对应的正是那个自己,因此也充满了过去那个自己应有的缺陷:矫情、贪心、虚荣、自私……真是奇怪,大家都在怀念过去,只有我依赖现在。
我所理解的文字华丽,应该是更直接、更简洁、更清晰的能量,像花自在地开放在泥土中。
总是有人说我的文字“质朴无华”,还问我怎么做到的。我只能回答:“不说废话。”为什么“质朴”就非得“无华”呢,好像华丽是与质朴相对的东西一样。还有很多人总觉得“华丽”就是词藻的堆砌和情绪的爆炸。其实那样的文字在大多数时候不过是一团麻辣浆糊,虚张声势罢了。
我所理解的文字华丽,应该是更直接、更简洁、更清晰的能量,像花自在地开放在泥土中,而不是折下来修理叶子再以特定角度斜插进故作笨拙的陶土瓶。华丽不是装饰品,是健康蓬勃的状态。华丽的文章,无论所讲述的与悲伤有关还是与幸福有关,都有着响亮的基调、明朗的节奏感。其意象无论平直还是陡峭,总能瞬间抵达内心引起共鸣。然而它又并非只是寻求相同心灵间的共鸣,它更能达成不同心灵间的沟通。哪怕作为完全陌生的体验,它也能为大多数人共同认可。
我觉得《聊斋》应该算得上“华丽”文章的典范吧。精练,紧凑,迅疾,准确。
还有阿城的叙述,总是不动声色地在最微小的细处做最盛大的演出。
我喜欢过很多很多作家,读过许多美好的文字,但是没有“最”。
之前接受一些采访的时候,也常常会被问到写作的影响来源。但我一直避而不答,觉得“影响”这种东西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的;又不愿让人简单地猜测自己的写作脉络。在写作上,我走过的弯路太多。
我从小热爱阅读,是大人和同学们眼中的书呆子。但是缺乏管束和引导,刚开始接触的是海量的流行读物,除了消遣,几乎没啥益处(唯一的益处是提醒自己文章千万不能那么写)。但很幸运,从初中开始接触许多好书。记得初二看了孙犁的《铁木前传》,虽然觉得没头没脑,但大为震撼,隐约明白了何为文学。后来在课本里学到徐迟的《黄山记》,感到非常过瘾,无论怎样反复阅读都有极大满足。这大约就是文学给我带来的最初的影响与受用。同时期还有一本《小王子》,妙不可言。那应该说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吧,可它的悲伤有入口又有出口,没有想过要去束缚人心,缠绕不放。
到目前为止,我喜欢过很多很多作家,读过许多美好的文字,但是没有“最”。
那就随便说吧,很喜欢阿城和汪曾褀,还喜欢冯唐的诗歌。
还有,虽然自称是喜欢读书的人,但和很多人比起来阅读量实在算不得大。一想到世上还有那么多公认的美文等着我前去一一领略,便觉得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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