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中国,跟日本不一样。天皇万世一系,中国则经历了好些朝代,每个朝代都有国号,但没有国庆节。那时的皇帝,不懂得需要搞一个开国大典。当然庆典是有的,就是皇帝或者太后的生日,称千秋节或万寿节。尤其是逢十的时候,往往格外隆重,自然,也格外地费钱。
清朝最隆重的庆典,是乾隆二十六年(1761)为太后庆祝70岁生日,钱花得像流水一样。当时正值盛期,内忧外患皆无,国力强盛。浪费点银两,似乎并不伤元气。第二个盛典,就是1894年西太后庆祝自家60岁生日。第一个庆典,是做了皇帝的儿子,为自己的亲娘撑口袋,打着孝道的名义摆谱,属于儿子孝敬娘。第二个庆典,名义上固然也是儿子孝敬娘,亲政了的光绪,给名义上的娘——皇爸爸过生日。但谁都知道,光绪亲了政,当家人依旧是西太后,过生日,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整热闹。
但是,有钱办庆典是一回事,没钱也要强办,是另一回事。自打祺祥政变开始,西太后当了34年的家,自我感觉不错:长毛是在自己手里平的,洋务也办了,跟法国人打了一仗,虽说丢了越南,毕竟没伤筋动骨。拍马屁的,都说是中兴了。可是,太平天国这场大乱,实在是太大了,光人口,就损失了不止一个亿,举国上下,几乎没有什么地方没有过战乱。元气大伤的大清国,即使中兴,没有个几十年,也难以复原。况且,这个老大帝国,西方列强还总是惦记,大的侵略不多,小的纷扰不断。东方崛起的日本,从明治维新开始,就惦记着吃掉朝鲜和中国。中日之间的较量,一直都没有了局。到了筹办庆典的时候,中国的海军虽然有了规模,陆军却出了问题。老的八旗绿营改造没戏,但新的勇营,湘军早已半残,淮军也暮气沉沉,重蹈绿营的覆辙。中国的现代化,铁路和电线,都比日本晚了一个节气。洋务事业,还在官督商办阶段,多数都在赔钱。军队的整顿,虽然已经有了计划,但具体的行动,八字还没一撇,所谓练军,刚刚有个影子。
在一个到处需要钱的时候,举办一场空前规模的祝寿庆典,最大的难题,就是钱。但是,好热闹的西太后,并不打算节省开支,排场一定要足够。一个每年财政收入不过7000万两上下的国家,每项开支都是特定的,为了那些费钱的洋务事业,挪用、挤用,已经寅吃卯粮了。如果西太后的庆典所需在100万以内,也许还可以挤出来,但是,西太后怎么可能就用这么点?那就得另外想辙儿。
我们现在知道的结果是,这番庆典,一共用了700多万两。其中,户部拨款400万两,包括挪用的海军经费。此外,各级官员报效养廉银121万余两,官商额外报效167万余两。各省不分大小贫富,一律3万两,18行省一共54万两。其中报效最多的,是长芦两淮盐商,各报效40万两;最少的,是寒酸的钦天监,才200两。宫里的太监,宫女,奶娘之类,无论地位高低,都有奉献,估计都是强捐的。官员中,奉献最多的,是太仆寺卿林维源,一人进了3万两。此公系台湾首富,官儿是捐来的。总税务司赫德,也很识趣,孝敬了1万两,因此还得到了老佛爷的传旨嘉奖。
所谓报效,在大官,也许是马屁,在小官,包括太监,则是强捐。不过,当时有个好听的名头,叫做给太后凑份子。一个大而穷的国家,没有钱,即使靠臣子凑份子,也要摆个大的排场,现在看来,真叫有病。但是,这样偏好,还就是顽固,多少年都治不好。
不幸的是,祝寿当口,中日打起来了,西太后实在不好意思在京里大办,于是下令规模缩小,只在宫里办。否则,700万肯定打不住,亏空还小不了。日本那边,也有报效,从天皇开始省钱,国民节衣缩食,凑海军经费,我们这边,大家凑份子,挤占海军经费为太后过寿。两边的仗,能打成什么样,其实胜负已判。
说起来,西太后在统治者中,还算是个明白人,但即使这样的明白人,国家也是用来给她享受的。伤及她的权势,损害了她的享受,怎么都不行,除非,天塌地陷,连吃喝都没有了。像庚子年那样,逃一回难,才能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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