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敬明又成为话题的中心人物——这次是在科幻圈。
2012年年底,整个科幻粉丝群体都在讨论的一个话题是,郭敬明开始进军科幻领域了。这一年,飞氘、宝树和陈楸帆,这三个经常出现在《科幻世界》上的作家,被郭敬明签下,成为最世文化旗下的新角色。
其实事情本身并不复杂——一个文化公司看好一批作家,签下他们。有趣之处在于:其中一方可能是中国最擅长商业化的出版机构,另一方则代表了一种非常小众的类型文学,他们的结合,在外界看来,实在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郭敬明说:“我签约的这些科幻作家和其他作家并无本质上的差别。”但外人的担心是:“(郭)把科幻的观众群引导向青春文学那个群体,然后无论是作者还是读者都往那个方向靠。”
得益于刘慈欣的这把火,国内的文化界、影视界、学术界都对科幻发生了比从前更多的兴趣。
可以《三体》为节点,来划分中国科幻文学的两个时代。
在那之前,科幻文学是非常小众的类型文学,它的受众基本上都围绕着《科幻世界》和四川科技出版社打转;《三体》之后,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介入到这一领域,长江文艺出版社的营销编辑王莉莉提供了一些细节:磨铁文化已经把中国科幻银河奖得主钱丽芳的《天命》揽入怀中,而以引进侦探小说闻名的新星出版社,也打造了科幻文学品牌“幻象文库”——它既引进国外作品,也出版国内作家的相关作品……这一切都印证了飞氘的判断:“得益于刘慈欣的这把火,国内的文化界、影视界、学术界都对科幻发生了比从前更多的兴趣。”
不过,郭敬民对科幻小说的兴趣却要早得多。2003年左右,他出版了《幻城》——严格来说,这是一本奇幻类型的小说,它没有科幻小说中的技术元素,更多时候是讲述架空世界里的情感。这本书的市场表现非常好,卖出了超过200万册。从那个时候起,郭敬明就已经认识到幻想文学(包含科幻、奇幻和魔幻)打动人的要素是什么。
与郭敬明合作多年的王莉莉说:“小四自己特别喜欢看科幻类的书和电影,他应该是看到了国外的这一趋势。”所谓的趋势便是,科幻已经不再是技术流的天下,它理应有奇幻、魔幻等更吸引人的元素。
陈楸帆去年9月在美国参加了世界科幻大会,也看到了这个趋势,他在《科幻世界中的大国崛起》里描述,世界科幻大会已经不仅仅是科幻的盛会:“它更涵盖了奇幻、恐怖、青少年小说、架空历史等等文类/亚文类,被统称为‘推测性小说’ (Speculative Fiction),事实上,这些衍生文类在销售市场上的表现已经远远强劲于原教旨主义科幻迷们坚守的‘核心科幻’,《哈利波特》与《饥饿游戏》系列书籍及改编电影的疯狂畅销便是最好的例子。”
某种程度上,郭敬明正是按照《幻城》那种套路来操作的。2011年,郭敬明开始在《最小说》里赠送《最幻想》,这是一本迥异于传统科幻杂志的刊物,看看作品的名字你就知道它大概的风格:吸血鬼之吻、华彩之森……简单来说,《最幻想》是以科幻小说的外衣来包裹言情故事的。
不过,《最幻想》并不能体现郭敬明全部的“科幻观”。在他的另外一本刊物《文艺风赏》中,科幻题材的表现和《科幻世界》没有任何差异。韩松曾在这本杂志上发表过作品《再生砖》,一个关于灵魂和死亡的故事,灵感来自知名建筑师刘家琨设计的再生砖。它非常严肃而正统,和《最幻想》大多数作品讨论的东西完全不同。
郭敬明最擅长的事情是,在每个平台上都找到最契合读者口味的东西,然后满足他们。这意味着,在《最幻想》上,你能看到口味更加流行、不那么难懂的东西,而在《文艺风赏》上,你能看到更加传统的科幻作品。它们没有好坏之分,只有类型差异。
郭敬明非常乐意把作家打造成名人,因为他们的名气最终会反哺公司。
如果需要把科幻文学当作一种商品来推广的话,那么,郭敬明可能是最合适的推手——此前,他在青春文学领域的大获成功,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青春文学”是由郭敬明发掘的——作为写作者和生意人的郭敬明,最大程度开拓了“青春文学”的市场。2003年前后,他出版了《梦里花落知多少》和《幻城》。这是两本极富争议的书,不过却获得了非常大的成功。它们不仅销量都超过了百万册,而且基本上定义了“青春文学”最重要的几个特点:残酷、美丽、“明媚的忧伤”,以至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当然,有时他的作品也会面临价值观上的指责,但这仍然无损它在市场上的表现——2003年至今,郭敬明的作品8次成为年度图书销量的冠军,三本《小时代》则蝉联了最近3年的冠军。
生意人郭敬明获得更大的成功。
郭敬明的商业尝试从2004年开始,那一年他成立了“岛”工作室,开始和春风文艺出版社合作出版“岛”系列图书。这本书颇似后来的“Mook”(杂志书),制作十分精美。郭敬明负责了这本书的全部内容流程,“一开始制定选题到约专栏写手,包括每篇文章的审核、插图海报的设计”。他自己也作为书模登上了书的封面。“岛”系列,已经能看出郭敬明的能力。其中最显而易见的,是其对视觉的把控——郭敬明邀请了很多摄影师和插画师参与了“岛”系列的视觉创作,这使得人们一下子就能被其封面和插画吸引住。
郭敬明开始大步迈向商业化运作,则是从2006年开始。这一年8月,他和长江文艺出版社合作,成立了“柯艾文化”(2010年,郭敬明在这家公司的基础上成立了“最世文化”),开始出版青春文学杂志《最小说》。《最小说》是一本和“岛”完全不同的刊物,郭敬明后来接受采访时说过,“岛”制作精美,但太过小众,而且20元的价格也比较贵。《最小说》则更贴近青少年,而且只卖8元钱(现在已涨至15元),因而市场更广。事实证明,郭敬明的判断是正确的。在所有作家创办的杂志中,《最小说》是最赚钱的,2009年,长江文艺出版社副社长黎波就说“《最小说》每年能挣1000万”,现在,这个数字有增无减。
随着《最小说》的日益成功,相关衍生产品也大量出现,《最漫画》、《文艺风赏》、《文艺风象》……当然还有图书,王莉莉说:“开卷排行榜中,每个月的青春文学图书前40名至少有32—36席是我们社的青春文学。”
最世文化的商业模式就是“郭敬明的名气复制给杂志,杂志为作者提供平台,作者名气再返回给郭敬明。
某种程度,可以把郭敬明的公司“最世文化”当作一个内容平台,最优秀的作家、摄影师、插画师在这里汇聚,提供文字和视觉产品,他们和最世文化各取所需,满足对方。按照王莉莉的说法,最世文化的商业模式就是“郭敬明的名气复制给杂志,杂志为作者提供平台,作者名气再返回给郭敬明”。郭敬明则宣称,“我们打通了一整套从作者发掘、杂志平台、图书出版、宣传推广全方位的完整产业链,形成了品牌效应”。
在整个过程中,郭至少有两点非常独特的优势。
其一,对读者需求的把握。郭敬明非常清楚他的读者想要什么,并且力图做到极致。当然,这过程并非总是一帆风顺:在《最小说》从月发行量10万至50万的过程中,它至少经历了四五次改版。在2010年8月份出版的一期《最小说》中,郭敬明在编辑手记中阐述改版时说,所有决定是 “根据连续三个月以来读者调查表、论坛反馈以及读者来信来电的统计结果作出的”。再清楚不过——在栏目、视觉和作者选择上,郭敬明总是能看到读者的需求。
其二,对外部资源的利用。郭敬明身边围绕着一批极富才华的年轻人,其中笛安、安东尼、落落……在业界的知名度很高。郭敬明在他们的帮助下,逐步把最世文化发展成一个产品线非常丰富的公司。当然,郭敬明非常乐意把这帮人打造成名人,因为他们的名气最终会反哺公司。打开“最世文化”的网站,你会发现那一排排的签约作者、插画师、摄影师如同艺人一般。事实上,最世文化的确很像一家娱乐公司,只不过它们的“艺人”生产的不是电影和唱片,而是图书和杂志。
现在,科幻作家也成为了郭敬明的“艺人”。
对于以往几乎只在小圈子里被认识的科幻作家们来说,和最世文化的合作的确意味着他们正经历商业上的进化。
从做生意的角度来看,科幻文学和青春文学并没有多大的差别,郭敬明说:“国内一直把青春文学限定为‘青少年写的东西’,但我认为现在市场正在把青春文学导向了‘青少年想看的东西’。今后青春文学会向多元化发展,而不仅仅局限在‘青春的小情绪’这类题材上。年轻人想看什么,市场就应该提供什么。在我看来,我签约的这些科幻作家和其他作家并无本质上的差别。”
对于这些签约作家来说,和最世文化的合作,则几乎都是一次全新的体验。
陈楸帆除了在最世文化的刊物上发表了大量专栏作品和短篇小说外,长篇小说《荒潮》也以非常快的速度推出,他的感慨是:以往任何一家合作的出版社都没有这样的效率和执行力。执行力之外,最世文化的推广和渠道能力,也让这些科幻作家看重,王莉莉说:“基本上签约他的作者,销量都翻倍增长。”对于这些以往几乎只在小圈子里被认识的作家们来说,和最世文化的合作的确意味着他们正经历商业上的进化:曝光率更高、书卖得更好,当然还有更高的版税。飞氘对《新周刊》说:“他们有底气对一本科幻小说的起印数和版税给一个比较有吸引力的最低保证。”
郭敬明的底气来源于最世完善的商业化水准,也来源于对科幻小说前景的判断,他说:“科幻小说在今天已经发展到包容了许多亚文学类,包括硬科幻、软科幻、社会学科幻、政治反乌托邦、架空历史、科幻奇幻、科技惊悚,等等,这些是青春文学读者群甚至整个成人读者群都感兴趣的领域。”
当然,郭敬明还是讲究气味相投这回事——他没有选择名声最大的科幻作家,而是选择了和最世文化气质最为接近的一批人。他说飞氘、宝树、陈楸帆的作品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柔软”,“和大多数依托阐述硬科幻技术而展开的科幻作品不同,他们作品更加文艺和人文——科幻作品让人震撼的创意很多,但触摸到人心的却很少,而这正是他们很珍贵的地方” 。
郭敬明相信,这帮人的加入,会让“最世文化在这一领域和世界顶尖水平更加接近”。
飞氘也觉得最世文化的这些动作让人兴奋,不过,他还是觉得应该对《三体》之后的科幻热潮保持清醒:“很难说这一种类型在赢得大众青睐方面有多少实质性的突破,因为也有不少人说‘看到关于技术性的内容,我就跳过去了’。事实上,科幻小说的技术部分恰是它审美愉悦的一个重要生成点。换句话说,这种类型文学不管怎样通俗,在我们这样一个文理分科的教育环境下,仍然是有一定的阅读门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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