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0日,谢英俊团队带上“装备”,准备进入雅安市下级地方的一个水库淹没区,为那里的移民村盖样板房。没等他们出发,雅安市芦山县就发生了7.0级大地震。几个小时内进入雅安的路就堵成了长龙,眼看着实在是没法判断震区的形势,谢英俊只好带着团队暂时退出了雅安。
这不是谢英俊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大地震。从1999年台湾的“9•21大地震”到2008年四川的“5•12”汶川大地震,谢英俊目睹了无数的流离失所和废墟上的生活,也在震后重建项目执行过程中多次面临当地NGO志愿者的要求:希望他们免费给灾民盖房子。“我们有团队要养活,我们不是慈善单位,但是我们会尽可能地利用我们的技术与经验为他们省钱。”谢英俊顿了下,若有所思地说:“现在大家都忙着给雅安救灾,我们以后有机会到那边做点服务吧。”
跟众多到大陆来从事都市设计的台湾建筑师不同,谢英俊一直专注于乡村建筑的改造和重建。4月1日,云南彝良龙潭村孙氏兄弟刚建好的新屋里,有一场正式而简朴的剪彩仪式。妇女和小孩把红布系在胸前,拉着手围着圈跳起了舞。在他们欢乐身影的背后,是谢英俊轻钢结构房的展览。这也是谢英俊与他的乡村建筑工作室团队第一次将展览搬到灾区工地现场。四月的夜晚春风微凉,已经有姑娘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漂亮的红裙子,男人女人举着可口可乐和雪碧开怀畅饮。但谢英俊没在现场,正奔波在河南省,南水北调渠首边上几个自然村的改造工地上。
这是谢英俊今年以来做成的最重要的项目。沿用了谢英俊一直主张的“人民参与权”,即建筑师只是搭一个基础平台,主要靠当地居民自己的力量亲自动手把房子盖起来。在这个过程中,房子的主人有任何个人的意见,都可以在上面表达。他们随个人的喜好、风俗习惯、民族风格去装饰自己的房子,而不是由设计师全权去处理这个问题。
2012年利物浦双年展上,谢英俊展示了“人民的建筑”、“人民的城市”的概念与实践成果。中华文化促进会主席的评价、这些年媒体界持续的关注以及评论界和学术界一边倒的赞誉,都没有村民住进自己亲手建好的轻钢结构房后那一张张掩盖不住喜悦和自豪的笑颜更让谢英俊感觉欣慰。
“我们生活怎么会是三房两厅几句话能够解决呢?”
社区建筑运动早在1960年就出现在英国。二战后大量而快速的城市重建,都由政府开发商与专家决定一切,很难有空间让居民表达他们的需求和意见。居民仍然只是一个被告知者,甚至只是一个消费者,没有发言权。1988年台湾解除“戒严法”之后,也出现了较为草根的 “社区建筑运动”,但和西方不同,谢英俊解释道:“由于西方社会规范的完善——说不好听是僵化,这运动很难有具体的作为,我们发展中的国家相对有弹性,操作空间大,我们做的事他们无法想象,他们只能在理论层次打转或小打小闹地搞几个实验而已。”
?社区建筑的课题很大,谢英俊用“横看成岭侧成峰”来形容不同的观点会有不同的作为:“黄声远做的也是社区,但我们差异很大,我们就像瞎子摸象,有的摸到腿,有的摸到鼻子。”?对于居民生活的私空间,他和许多台湾建筑师一样多次提到“内涵”:“我们生活怎么会是三房两厅几句话能够解决呢?不会吧?我们吃饭,厨房怎么设计,厨具长什么样子,厨房跟客厅的关系是什么,也不是画两个空间就可以了。”?
相对于大陆,他认为台湾社区的公共空间比较有地方的人情味,细腻而贴心,注重人来到这个空间当中的感觉,而不是单方面地表现政府的力量和比较强的意识形态。“什么样的生活就会产生什么样的建筑,这是不变的。生活本身的改变会决定我们价值观念的改变和未来整个建筑的改变。”谢英俊用色彩来举例说明大陆乡村的美感经验。在大陆的乡下,无论是建筑还是人们的衣着,红绿两种色调居多,小孩学画的时候第一感觉拿的就是红笔,画一会儿之后拿绿笔。这些对红绿的喜好在世界上其他地方是看不到的。谢英俊说,台湾以前也是这样,大陆也会慢慢改变,变成比较接近所谓单一色相的色系,而且是比较低彩度的,不是很生硬的色彩。“色彩本身也是每天生活要接触的东西,可能跟生活功能没有直接关系,跟人的美感经验是有关系的。”
“我们设计师不是万能的,不是把什么事情都做足的。我们最主要并不是把一个房子做到极致,居民的参与是将房子做成家,我们做的,只是搭建一个平台而已。”
做了些平常事,但大家认为是怪事
在山区的居民房里,谢英俊也一直强调要按“最符合现在的生活的样子”去改造和重建民房。四川茂县杨柳村是谢英俊在汶川地震后重建项目中的一个重要村落,整村迁至山下一个新的宜居点后,基地条件比较窄,谢英俊把房子做成了跟之前不一样的四联排。由于杨柳村的羌族人开始将牲口集中养殖,以前一楼的工具间和储藏室都不再需要,谢英俊就把那改造成了客厅或者他们做些农活和加工的“小工作室”。
去年,谢英俊得到了台湾最高的国家文艺奖,主办方准备到四川茂县杨柳村采景拍摄一个灾后重建工作的纪录片。纪录片小组来到村子里,向当地居民打听重建房的情况,一听到谢英俊跟他的团队的名字,村民们都非常激动地要拉他们到家里吃饭。“我听说啊,连小朋友们都争着把苹果啊吃的东西塞到他们的口袋里,”谢英俊说着说着就兴奋起来,“你要是有机会去茂县杨柳村,他们会有说不完的故事要拉着你讲。”
谢英俊对自己的评价是:再平常不过的怪人,做了些平常事,但大家认为是怪事。还活在这个世上,对其他建筑师来讲是一个难以参照的坐标。他不认为自己的乡村建筑工作和“大都市大建筑”有差别:“建筑没有大小啊,我们做这个才大啊,没有比农民房的项目大啊。农民房的房子比城市的房子还多啊,你说对不对?”
当问到这位理想主义者是否觉得孤独时,他爽朗地笑起来:“不会。做这个东西都忘了老之将至了,还会有孤独的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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