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谁为现代艺术开宗立派?
谁为一战纪实?
谁通向包豪斯?
谁为艺术史留下最先锋一页?
谁的创造力影响至2017年?
现代艺术的故事,最好从1917年讲起。
这一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已经打到了第三年,超过六千万人卷入战争,其中约六分之一失去生命。4月,一直保持中立的美国对德宣战,并将全球军事最强国的地位保持至今;9月,德国在东线发动里加战役,此后德军在东西两线只剩防守之力;11月(俄历10月),列宁领导革命,俄国退出帝国主义大战。
这一年,德加、罗丹相继去世,遗产是未完成的黏土模型和随性的舞蹈室速写。他们留下的破碎形象和重塑空间关系的企图,对后世艺术家来说是重要的遗产。
这一年,毕卡比亚38岁,毕加索36岁,莫迪里阿尼33岁,藤田嗣治31岁,杜尚30岁,曼·雷27岁,米罗24岁,苏丁23岁,布勒东和查拉只有21岁。他们同时身负才华和焦虑,正准备开启现代艺术的新章。
2017年,巴黎决定好好回望一下百年。
大皇宫召集全球顶尖雕塑家,举办罗丹逝世百年大展。蓬皮杜艺术中心也推出两个百年展:一是“1917”,重现了100年前欧洲的艺术盛景;二是“泉之文献”(The Fountain Archives),展出后观念艺术家萨丹纳·阿费夫(Saadane Afif)自2008年起从各种画册、杂志和教材上撕下来的800多张有“小便池”的图片——作为最狂热的致敬者,这个计划获得了2009年马塞尔·杜尚奖。
不那么有家国情怀的杜尚,是巴黎的骄傲。如今他是艺术史上最重要的形象之一,也是唯一一位做与不做都同样引人注目的核心人物。他总是对“游戏”——先是艺术,后来是国际象棋——成竹在胸,总是走在前面,实际上有点太超前了。“他根本不在乎别人!”超现实主义创始人布勒东佩服地说。
杜尚从卫生用品商店买来一只小便池并署名“R.Mutt”的事迹早已写入教科书,然而时隔100年,仍有人认为现成品艺术难以理解。
1917年,纽约独立艺术家协会(Society of Independent Artists) 在最后一分钟拒绝了 《泉》。《卫报》艺评人乔纳森·琼斯说:“这个协会为自己代表一切最新、最前卫的艺术感到自豪,并接受其成员之一杜尚的提议——任何人只要支付6美元就可参加开幕展。杜尚付了费,但开幕前夕的紧急会议还是决定将这件杰作拒之门外。”
杜尚作何反应?他转而把《泉》拿到摄影师阿尔弗雷德·斯蒂格利茨的工作室展出,不出所料,先是轰动、争议,最终是从者如云。在小便池之外,杜尚还选择过自行车轮、雪铲、酒瓶等,但小便池是最荒唐也最有智慧的,换句话说,是最成功的。
一个月后,杜尚参与创办的小众杂志《盲人》(The Blind Man)发声道:“马塞尔先生有没有用双手制作《泉》一点也不重要,他选择了它。”这等于宣布:艺术家拥有点石成金的本领,由他指定的现成品即为艺术,或者说,观点本身就是艺术。小便池原件早就不见了,今天在全世界展出的是上世纪60年代制作的17件复制品——只要是由艺术家选择的,是不是原件并不重要。
百年后再来看,现代艺术的观念革新好像突如其来又翻天覆地,实际上过程是自然而漫长的,“像糖溶于水”。杜尚对“改变”狂热却有耐心,他“眼睛笑眯眯的”,亲和优雅,从来不会为了建构自身而攻击他人。评论家阿兰·儒弗瓦在《黑夜的蝴蝶——巴黎20年代艺术大爆炸》中写道:“与大部分人相反,杜尚总是说艺术家的好,互相诋毁的癖好使他倍感厌恶。”
尽管如此,杜尚特立独行,不与任何流派为伍。即使在最亲密的朋友眼里,他也是一个谜。“马塞尔的房间里没有任何个人物件,没有书,没有家具,没有相片。他不再阅读了,他早已满腹经纶。”儒弗瓦如此描述。
“我把瓶架和小便池扔到他们面前,现在他们开始赞美它们的艺术美了。”1962年,杜尚在一次讲话中不无得意地说。达到这一成就他用了整整45年。
1917年,热爱纽约的杜尚住在纽约。当时正是美国空前排外的时期,国会刚刚通过法案,要求16岁以上移民在入境之前必须通过测试证明自己有读写能力。爱国主义情绪席卷美国,影院里正在放映《纽约的骄傲》,“I want you for U.S.Army”!由漫画家詹姆斯·蒙哥马利·弗拉格亲自扮演山姆大叔的征兵海报狂印500多万份。美军征兵200万人,其中超过一半是自愿参战。
而此时的欧洲人是另一番感受。由战壕、坦克、毒气弹主导的一战比二战更加残酷,战争是欧洲人的切肤之痛。2月,超现实主义艺术家马克斯·恩斯特在防线上向一公里外的壕沟扫射,怎么也想不到他未来的挚友、诗人保尔·艾吕雅就藏身其中。
这一年,英国在西线配合法国,向德国发起了数次进攻,然而战果不佳。隶属于外交部的战争宣传局(War Propaganda Bureau)此前一直没什么作为,直到这一年,英国好像才终于意识到宣传战的重要性,专为志愿参战的艺术家组织了一个叫做“艺术家的来复枪”(Artists' Rifles)的训练营,或征召他们进入战地救护单位。画家埃里克·肯宁顿、威廉·奥尔彭、C.R.W.内文森、保罗·纳什和威廉·罗森斯坦因此先后前往西线,在寒冷的壕沟里画速写和水彩,或者照顾垂死的伤员。这段噩梦般的经历给他们带来极大的震撼,战争中的部分画稿至今仍保存在同时成立于1917年的伦敦帝国战争博物馆中。
而在后方,宵禁中的巴黎弥漫着及时行乐的气氛。巴黎城随处可以听到由班卓琴、低音提琴和打击乐器演奏的爵士乐,高亢的萨克斯管很少被使用,可能是因为这座城市饱受战争创伤的脆弱神经受不了。就连浪子罗丹也终于决定给相处53年的罗斯·伯雷一个名分,不过73岁的新娘于两周后先他一步去世了。
贫穷的艺术家们聚居在蒙帕纳斯区(Montparnasse),过着作息混乱的生活,时常饭不够吃,酒又喝太多。他们买不起颜料,却毫不犹豫地把画框劈成木片生火,以免冻着光临寒酸画室的“缪斯”。没钱买煤的藤田嗣治就是用这一招,也许再加上出示了证明父亲是日本军医的文件,得到了费尔南德·巴雷的芳心,15天后他们就在巴黎十四区结婚了。巴雷是个出色的女推销员,1917年年底,藤田已经在谢戎的画廊连办两次画展,走出了贫穷的地狱。
1917年1月14日这天,蒙帕纳斯的艺术家们在玛丽·瓦西列夫的食堂聚会,欢迎从战争中负伤归来的乔治·布拉克。阿波利奈尔、雅戈布、马蒂斯、雷维蒂、毕加索都来了,可没想到莫迪里阿尼酒后失态,竟对着旧情人的新男友(一位意大利雕塑家)掏出枪来,女主人瓦西列夫立刻招呼人把他扔出了食堂。事后德高望重的马蒂斯亲自讲了一段搞笑脱口秀,才让气氛恢复正常。
到夏天,莫迪里阿尼早就把上一段感情抛到九霄云外了,他迎来了生命中最后的“缪斯”(也许是倒数第二个)——让娜·艾布特纳,这个19岁的姑娘有一张长圆形的脸——今天在佳士得拍卖行常能见到她的倩影,莫迪里阿尼以让娜为模特,画出了一生中最富标志性的肖像作品。
跟莫迪里阿尼共用画室的苏丁就没那么顺利了,这一年他几乎什么都没画出来。这可能要怪莫迪里阿尼老是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苏丁是那种一有人就静不下心来的艺术家。
这一年,通过长袖善舞的沙龙诗人让·谷克多,左岸的带头大哥毕加索带着阿波利奈尔、莫迪里阿尼、基斯林等人,开始与右岸的贵族精英打起了交道。5月18日,由毕加索担任舞美设计的芭蕾舞剧《游行》在小城堡剧院上演,右岸上流社会对喧宾夺主的巨大戏服持保留意见,然而阿波利奈尔却很兴奋。“超现实主义。”他一针见血地说。不过对毕加索来说,这一年最大的收获是来自河对岸的奥尔加·科赫洛娃——芭蕾舞演员、俄国将军的女儿、他的第一任妻子。
1917年,第一期《达达》杂志面世,苏黎世“达达”走向全盛期。“当枪声在远方发出持续而低沉的隆隆声,我们竭尽全力唱歌、绘画、拼图、写诗。”这是达达主义艺术家让·阿尔普的自白。
苏黎世与杜尚的纽约“达达”一样无法无天,但它们是同一种运动吗?也许不尽相同。“达达”主义只存在了五六年,而当杜尚出现之后,超现实主义、波普主义、新表现主义等,随后的艺术流派几乎没有不受他影响的。
“我发现现成品的方式,是打算用它来消解审美,而新达达们却要在里面发现美,意味着我打算把它彻底带离艺术的企图没有成功。”杜尚说。
1917年夏天,另一本开创风格杂志《风格》(De Stijl)在阿姆斯特丹创刊。其背后是一群荷兰先锋派画家——凡·杜斯堡、巴特·范·胡萨尔,还有被战争挡在巴黎之外的蒙德里安。
6年前,蒙德里安慕毕加索和布拉克的大名前往巴黎朝圣,在那里他明白了“线条比色彩重要”,但现在,立体派已经不能满足蒙德里安了,他嫌他们还不够深沉,并开始追求抽象到极致的“纯粹实在”,直到作品只剩相交的线条。
在巴黎,女人是缪斯,是艺术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而蒙德里安则宣称,风格派不需要女人——他的缪斯是荷兰数学家苏恩·梅克尔,梅克尔通过三原色、水平线和垂线表达精神意义的思想大大启发了蒙德里安。
1917年,列宁从瑞士乘一辆“密封列车”秘密回国,领导十月革命,建立了苏维埃政权。先锋艺术家、音乐家、作家对此给出了最热烈的回应,俄罗斯迎来了先锋艺术最辉煌的15年。这一年,回国从事艺术教育的康定斯基画出了具有更强烈几何元素的《即兴第29号》,但现实主义统领一切的环境下,他还是决定离开。
被任命为维捷布斯克地区艺术人民委员的马克·夏加尔也走了。不管身处何处,他总是忘不了家乡,做梦时想,画画时也想,所以当他看到I.L.佩雷茨创作的意第绪语故事集《魔术师》(Der Kuntsenmakher)时,胸膛被乡愁填满,立刻同意为此书绘制黑白插图。
这段短暂的先锋艺术时期为艺术史留下了独特的一页,2017年,伦敦皇家艺术研究院推出“革命:1917-1932年俄罗斯艺术”展,展示百年前的俄罗斯先锋艺术家如何将立体主义、后印象主义、未来主义接入新政权的视觉系统。这是1917年故事的另一头了,此后世界两极的艺术各奔东西。100年后,它们又再次合流,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01
T.S.艾略特
02
莫迪里阿尼
03
谢尔盖·普洛科菲耶夫
04
威廉·萨默塞特·毛姆
05
米格尔·德·乌纳穆诺
06
路易吉·皮兰德娄
07
厄普顿·辛克莱《煤炭王》
08
莫迪里阿尼《一个女孩的肖像》
09
T.S.艾略特《普鲁弗洛克及其他》
10
维克托·舍斯特伦《泰耶·维根》
11
莫里斯·拉威尔《库普兰之墓》
12
克里斯托弗·莫利《汽车上的帕纳萨斯》
13
克里斯托弗·莫利
14
弗朗西斯·毕卡比亚《爱的炫耀》
15
米格尔·德·乌纳穆诺《阿贝尔·桑切斯》
16
谢尔盖·普洛科菲耶夫《古典交响曲》
17
杰奥·迈耶《为我和我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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