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有人偶尔在微博写下这样一段话,意外走红:“看报道说,梁朝伟有时闲着闷了,会临时中午去机场,随便赶上哪班就搭上哪班机,比如飞到伦敦,独自蹲在广场上喂一下午鸽子,不发一语,当晚再飞回香港,当没事发生过,突然觉得这才叫生活。”
有人感慨地将法语“C'est la vie”(这就是生活)冲口而出,有人却觉得此举太“装”。香港作词人黄伟文对这种行为既嗤之以鼻又心驰神往,他在专栏里写道:“我当时口里虽然一边说‘有没有搞错啊?咁扮嘢!’,心里却恨不得马上试一次。”
“打飞的”去伦敦喂白鸽听上去很文艺,其实稍有地理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样做绝对是“掏空身体”的“作死”之举:
假设梁朝伟在香港中午11点起飞,直航需要11小时,到达伦敦是当地时间下午2点;从机场到市区1小时,梁朝伟下午3点开始喂鸽子,默默地喂2个小时;下午5点去机场,当晚7点起飞,11小时后,香港时间的第二天下午2点回到香港。
用超过24个小时的舟车劳顿喂2小时白鸽,这个文艺装过头了,倒不如去九龙公园看看白鸽休闲自在。
飞到伦敦喂白鸽,以及近几年被炒得很热的“慢生活”概念,可能只是一部分人的意淫而已。事实是:人们在都市里蝇营狗苟,早就被快节奏的生活掏空身体。多年前有个歌手唱“我想去桂林”,可是有时间的时候没有钱,有了钱的时候却没时间;现在神曲《感觉身体被掏空》里也有唱“我要去云南……告别回龙观”,然而,去云南是痴心妄想,“嘿嘿嘿,我们要不要来开个会”才是日常。
其实梁朝伟自己的说法是:“我有时候真的是会突然想到一个地方,然后就马上飞过去。比如纽约啊,待几天或者一个星期,休息一下。最好是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
中国人千百年来一直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牧歌慢生活,也是近几十年才被“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格言推着前进。意大利人推出“世界慢生活日”(每年的3月9日),中国媒体引进这个概念时,用的是“我们也需要‘世界慢生活日’”的说法,意思就是,慢的乐趣在中国已经失传了。
对于享有财务自由的人来说,慢生活是一种常态。有人说:“我想去体验一下慢车,不是高铁的那种,从来没坐过呢。不喜欢坐高铁,太快了,一会儿的工夫就要下车,不能好好地感受旅行的过程。”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显而易见,肯定不是每年春运挤着绿皮火车回家的人。
而对于多数还在为生存营营役役的人来说,慢生活不过是短暂的中场歇息。为了这场难得的歇息,人们准备了各种节目、各种旅行,到世界各大景点赶场、发朋友圈,最终发现比上班更累。
到星巴克点杯咖啡,打开一本书,享受一个悠闲的下午——一旦有这种想法的人多起来,星巴克就变成了拥挤的大排档。星巴克的“文艺”标签,最终毁在所谓“文青”手里。
同样遭到不屑的,还有那些前赴后继奔向西藏的单车党。人称“知乎女神”的芈十四晒出一位学长的朋友圈截图——晒了在纳木错拍的美图之后(一定是9张,不然就不完美了),这位用一个月时间从成都骑行到拉萨的学长写道:“今夜,就到这里吧,纳木错的波涛,可有卷走你慌乱的心?”芈十四称这行说明文字是“文青标配”,虽然这位学长为人稳重,身上有很多美德,但她还是不厚道地讽刺他,“唯独一股子文艺男青年的尿骚味有些扑鼻”。
人们都为标签所累。在满是上班狗和凡夫俗子的朋友圈给自己贴上“慢生活”“文青”标签,不出所料地收获羡慕嫉妒恨的同时,也产生了一种快感,或者说是一种虚妄的优越感:你是如此与众不同。
然而,你拼命晒的,可能正是你最缺少的东西。在回答“为什么这么多人反感文艺青年”时,知乎网友林晚写道:
“我想你反感的应该是这种:
“言谈中不是王小波就是村上春树和米兰·昆德拉,真正追究起来,却发现只看过《黄金时代》《挪威的森林》和《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起点和言情小说里,做着龙傲天和玛丽苏的梦,恨不得一下子蹿到书里去。
“旅行是为了梦想和远方,一定要去丽江、大理、西藏、拉萨,不拍照片就算白来,没发朋友圈也算白来,发的文字全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古城小镇、四季如春,似乎波澜不惊,但心里其实在嘶吼:‘看呐,诗!远方!炸裂!’
“去咖啡店一定要坐靠窗的位置,让阳光洒到侧脸,一杯咖啡续一个下午,不放奶油不放糖,味蕾爆炸但心里却美滋滋,觉得整个人都在这苦味里升华了。结账时看到一杯38元,立刻愁眉苦脸:靠,抢钱吧,真他妈贵。
“这些人要么是现实生活里的loser,要么就是装逼犯,大部分情况是两者并存。”
最后这句话说得略刻薄了,他们不过是像毛姆所说的那样,“他心智平庸,却孜孜追求高尚娴雅,因而从他眼睛里望出去,所有的事物都蒙上了一层感伤的金色雾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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