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早就说了: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今天的人们不是仇富,或者不能单纯地说仇富。他们是仇腐,仇不均,仇不公,仇不安。不过,仇富对社会的隐患,渐渐和不公、不均、不安酿成的隐患不相上下,病毒般传染。”原《经济观察报》总编何力说。
冯骥才写过一篇小杂文,就叫《富人区》,讲他在美国,跟朋友去参观洛杉矶富人区,其雅致景象“真如人间天堂”。他问朋友:你们看到富人住这么漂亮的房子,会不会嫉妒? 答:嫉妒?为什么?他们能住在这儿,说明遇上好机会。如果将来我也遇上好机会,会比他们住得还好!后来到日本,也是参观富人区,“每座房子都像一个首饰盒”,同样的问题问过去,答:不会的。如果一个日本人见到别人比自己强,通常会主动接近,以便把长处学到手,再设法超过他。回到中国,朋友来访,说起南方已有不少国外那种富人区,引人张望。问题抛过去,答:妒忌?何止妒忌,恨不得把那小子宰了!
这是故事,也是现世怪现状。一面镜子,照出中国人的仇富心理——好像生来见不得别人好。
“最关键也是最具隐患的,还是在仇富背后的不公,仇那股妖邪之气。”
哈耶克在《致命的自负》一书中说:“对商业现象的鄙视,对市场秩序的厌恶,并非全都来自认识论、方法论、理性和科学的问题,还有一种更晦暗不明的反感。一个贱买贵卖的人本质上就是不诚实的。财富的增加散发着一股子妖邪之气。”
“其实中国人单纯仇富也不至于,对财富又恨又爱还差不多。这里面原因复杂,仇是因为仇自己没富,还是对富人不高兴?对富人不高兴的原因是什么,是嫌富人做得不好,还是嫌自己没能跻身其中?仇富本身有不同的维度。当然最关键也是最具隐患的,还是在仇富背后的不公,仇那股妖邪之气。”何力分析说。
何力认为,我们是个人情社会,人这种动物,必须群居,而群居要解决两大问题。第一是秩序,就是在一个社会按照什么规则凑到一块。第二是自由,群居的毕竟是一个个个体。两者看似矛盾,却又缺一不可。人们处理二者的相互关系。但很多争取了自由,又打破了秩序的人,恰恰是那些掌握了财富和权力的人。而这样的人,往往极易成为不安、不均、不公的隐形肇事者。
前段时间,何力看罢新闻,在网上感慨:为什么会有中国式过马路?是因为素质不高?你能贪污受贿,横冲直撞,花天酒地,我就不能不看信号灯过个马路?病毒会传染,还会变异。
后来,经济学家陈志武读到一本书——《大浪潮:价格革命和历史的节奏》,谈到读后感,认为此书总结人类一千年历史发现:暴力犯罪潮和物价资产价格泡沫总是同步。为什么呢?因为:物价暴涨、资产暴涨使生活难以为继,迫使人去抢去偷,暴力上升;但物质不是凶杀上升的主因,而是因物价暴涨使社会不公感冤枉感急升,更多人才寻找暴力。
这才是何力想表达的真实逻辑:暴力也好,违规也好,所有的诱因都像病毒,来自表象深处的社会不公感。
仇富容易引发导火索,群体情绪的激化,对于社会安定和经济发展来说,都是一种传染病毒式的隐患。
何力说:“社会形态是一个金字塔。资源肯定是有限的,之所以产生差距,肯定是资源集中了。无论政治资源,还是经济资源,都过度地向少数人集中。权力、金钱、名望、自由度,都是一个金字塔的形状。”整个社会的公平度在下降。一个社会不断向上的结构,也有相对性。最顶尖和最底层差一百倍和差十倍,社会生态就差很多了。“我们现在这个社会,很多东西都错配了。贫富差距的变量,比平均值偏离的太多了,无论从数据,还是从个人的感受上。”
两年前,经济学家吴敬琏曾撰文,就腐败和仇富发表看法。他认为民营经济改革过程中可能会产生腐败,而民众厌恶腐败的舆论,如果被利用,则可能出现仇富浪潮。仇富的浪潮从本质上说,其实是有利于腐败分子的,因为转移了目标。——此语被惊人转载,也引起争议。
何力认为,这在逻辑上是成立的。可要防止和抑制仇富心理的蔓延及仇富浪潮的形成,则需要依赖制度、法律的健全。仇富最直接的危害,是容易引发导火索,群体情绪的激化,对于建立稳定的社会族群和经济发展来说,都是一种传染病毒式的隐患。
幸好,一份来自全球权威调查公司的最新调查结果,为中国富人们带来“福音”。英国《经济学人》报道,GlobeScan公司就“本国多数富人是否配得上其财富”这一问题对23个国家的1.2万名受访者进行调查。结果显示:“仇富”状况最严重的3个国家分别是希腊、俄罗斯和土耳其。“仇富”状况最轻的5个国家分别是澳大利亚、加拿大、美国、中国和印度。——中国人成了最不仇富的“良民”。
这个结果并没有让更多中国人感到舒服,而是大呼意外。但何力还是期许,这样的社会生态和财富观能够真的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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