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的大街上,如果你看到一个戴着防毒面具像生化战士一样的老人,开着一辆雪白的东风雪铁龙爱丽舍上街,没错,他就是李宇任,一个不愿意做空气驼鸟的人。
李宇任原本以为家里是座安全岛,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
李宇任是中国知名媒体负责调试设备的一名工程师,他住在挨着奥林匹克森林公园的一个豪华小区,房子是在北京申奥成功第二天签的合同,复式楼,180平方米,当时只要135万元,如今这套房子要值1200万元,“当时图的就是这里空气好”。
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外国运动员戴着大口罩出现在首都机场,中国人认为他们是小题大做,是在污辱北京,“现在来看,他们根本不过分”。
2011年,美国驻华大使馆开始上网发布PM2.5数据,常常爆表,北京环保局官员称,北京空气不能看美国人脸色。
2012年,“PM2.5治理”被北京市列为在本年内必须完成的“头等实事”,北京也开始试着发布官方PM2.5监测数据。可是,美国驻华大使馆和北京环保局公布的数据总是在打架,李宇任坐在客厅里,隔着硕大的玻璃窗望一望天空,心里没底。
李宇任是湖南人,他1977年大学毕业,1982年到北京参加工作,在北京生活了30多年,“刚来时风沙大,PM10数值高,这几年风沙治理得好多了,可是PM2.5来了”。
他的大学同学许多在海外,他们每次回一趟中国,百分百会病一场,不是咳嗽,就是感冒发烧。“最近有两个大学同学得肺癌死了,一个从美国回来两年,一个长年生活在广州。”
人老了,就怕病。他患上了过敏性鼻炎,而且每天早起总会咳嗽。2013年一过完年,他花4000元上淘宝买了一台Dylos DC1700便携式空气质量检测仪测PM2.5,“美国货,锂电的”。
作为一名工程师,他总是看数据说话,不测不知道,一测吓一跳。“测了PM2.5,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许多人根本不理,像驼鸟把头埋在沙子里,以为没事。”李宇任原本以为家里是座安全岛,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室内室外空气半斤八两,如果说室外严重污染,室内就是中度污染,就像是下雨天打把破伞,外面下暴雨,里面下小雨。”
开窗,家里PM2.5超标,关窗,家里二氧化碳超标,这成为一个两难的选择题。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李宇任赶紧关紧家里的门窗,开始为卧室和客厅采购远大空气净化器。
“有了仪器后,我发现每个房子里的PM2.5数值都不一样”,李宇任跑进厨房一测,结果发现这里的PM2.5污染最严重,他赶紧又给厨房装上一台大功率的空气净化器,并改用电磁炉做饭。
就这样,李宇任花两万元,为家里装上了6台空气净化器,每半个月清洗一次电极过滤网,当看到洗出的一盆盆黑水时,他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静电式的空气净化器能过滤掉PM2.5,但它的负作用是会产生臭氧,家里弥漫着一种消毒水一般的味道,李宇任生活在门窗紧闭的家中,总是感到头疼和呼吸困难,接着,他又上淘宝花1000多元买了一台黄色的台湾衡欣AZ7752手持式二氧化碳测试仪,监测仪的数值超过“1000”就会报警,结果可想而知,他听到的是一阵滴滴滴刺耳的报警声。
开窗,家里PM2.5超标,关窗,家里二氧化碳超标,这成为一个两难的选择题。
李宇任的解决方案是提前看天气预报,如果天气好,他就会趁出门锻炼时开一小时的窗换气。
但是缺氧仍然困扰着他,他买来一本《补氧不生病——不可忽视的健康杀手:慢性缺氧》的书,然后又花2000多元买回两台血氧仪,有事没事就戴在中指上测血氧,“数字要达到98才正常”,他拿着血气仪夹在我的手上,“小何呀,你的血氧有点低呀,我问你,你是不是睡觉打呼噜?如果打呼噜,我建议你晚上拿一台照相机放在床头,录下来,你就会看到自己睡觉时有多痛苦,脸有多狰狞!”他说,“你知道吗?癌细胞都是正常细胞因为氧气变的。你一打呼噜,就会缺氧,一缺氧,红血球就会增多,红血球一多,血液就黏稠,血液一稠,就容易脑梗死!”
李宇任带我到他卧室的床边,床头柜边上放着一台呼吸机,这是他应对打呼噜导致缺氧的终极武器。
离开卧室时,他一再叮嘱我要侧睡,有个笨办法是在睡衣背后缝一粒网球,最后,再去医院配一副牙套。
卧室里有呼吸机,书房里有制氧机,每次上网或看书,李宇任都会打开制氧机,把吸管捅进鼻子里,看上去有点像医院里的病人。
“大家都不戴,就你戴着,好像就你的命比别人值钱似的。”
可是不能不出门。
李宇任特别喜欢运动,他爱去公园或马路上骑车跑步,或者在家里打乒乓球,以前雾霾来了,他就会躲两天,如今雾霾一来就不走了,他不得不停止运动。
为了抵抗PM2.5,他开始上淘宝买口罩,先是花几十块钱买了一个山寨英国品牌的塑胶薄口罩,后来又花160多元买了一个美国诺斯7700—30M的双滤盒硅胶半面防毒口罩,“这个滤芯能过滤95%的PM2.5,才戴一天,滤棉中间就有一团墨黑的痕迹,黑迹越重呼吸就越困难”。
于是,李宇任总是像一名生化战士一样,戴着美国诺斯7700—30M的双滤盒硅胶半面防毒口罩出门,无论是骑车、步行,或者开着他的那辆在小区里显得草根的雪白的东风雪铁龙爱丽舍上街。
邻居、同事和路人总是把他当成一个怪物。“他们觉得我是个另类,大家都不戴,就你戴着,好像就你这么讲究,就你的命比别人值钱似的。” 李宇任说,“其实是他们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有的中国人甚至认为自己如果习惯了呼吸PM2.5超标的空气,自然而然会产生免疫力!”
当然,李宇任也会根据不同场合和不同的呼吸需求更换滤芯,要是在市内开车、马路上骑车,他会戴上大滤芯,如果是在公园里骑车或跑步,他会戴上小滤芯。
正如你所想象的那样,李宇任开车出门,或者到最爱的饺子馆吃饺子,都会随身带上Dylos DC1700便携式空气质量检测仪、台湾衡欣AZ7752手持式二氧化碳测试仪和美国诺斯7700—30M的双滤盒硅胶半面防毒口罩。他关着窗开车久了,二氧化碳测试仪便会报警,于是开着窗开车,这时,空气质量检测仪显示PM2.5爆表了,他赶紧戴上硅胶半面防毒口罩,每次在红绿灯等灯时,旁边的车弟车妹们难免都会多看他几眼,有时还会掏出手机拍两张照,发发微信上上微博。
如果是跟朋友吃饭,为了表达同甘共苦之意,他会选择摘下口罩,只是仍会不由自主地从背包里掏出空气质量检测仪、二氧化碳测试仪测一测,并略带炫耀地展示给你看,“你看,这里PM2.5超标了!二氧化碳也超标了!”
李宇任说,他的后半辈子就跟北京空气耗上了:“中国人舍得花钱买药,却不舍得花钱买好空气。”有时,他也会叹一口气,自言自语,“哎,大环境不好,小环境花再多钱也没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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