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后有不少人自动自发赶往现场协助救人救灾,或单打独斗,或集体行动,却有着一个共同的名字:志愿者。“志愿者”貌似译自英文的volunteer,实又不然,尽管两者同样有着战争源头。Volunteer最初的使用语境是募兵入伍。男人们被召唤被吸引被说服,投笔从戎,为国效劳,穿上军装,前赴战场,全属自动自发,没有强迫,有薪可领,有假可放,故称自愿,有别于强制的征兵制度。后者叫做draft 或conscription,属于国民义务,时间长短不拘,但你得去做,不做不行,不做便是逃兵,是要坐牢的。
在汉语世界里,“志”是要事,做人,必须立志,所以孔子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所以孟子也提醒“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所以《尚书》亦谓“诗言志,歌永言”,所以人死了,刻在碑石上的文字叫做“墓志铭”。由生而立而死,志是贯穿生命的那条纵贯线,是支撑魂魄的那根梁柱,是基石,无志则无成,无成便连活着也失去意义。汉语世界“志”之系谱多着呢,都是好话:志向、志士、志人、志功、志分、志抱、志度、志思、志托、志业、志道、志图、志义、志学、志趣……无志不成事,缺志不为功,志是所有思想行为背后的核心价值,如包藏在爆浆牛丸里那团热腾腾的浆汁,少了志,味道便索然寂然,不吃也罢。
至于“志愿”,是志向和愿望的混合词,杜甫诗云“古者三皇前,满腹志愿毕”,慷慨于志士壮志,强调了立志与圆愿之意义。1950 年10 月,中国有了“人民志愿军”,远赴朝鲜,对抗美帝。毛泽东本来想把军队叫做“支援军”,但民主同盟的黄炎培提出建议,“支援”二字的官方味道过于浓厚,有点似正式向美帝宣战,太硬了,不好,不如改称“志愿军”,突显新中国的民间意志,众志成城,官民一心,不惜以血肉保朝鲜,尽了对友邦兄弟的道义责任。毛泽东听了他的意见,“支援”变“志愿”,自此,志愿留名,直到当下,在如此或如彼的灾难现场仍可看见如此或如彼的志愿者作出贡献,中国人的热血风雷,仍在中国民间激荡回响。
在香港,volunteer 惯译为“义工”,强调的是“义”的性质与价值。义气,义行,义举,仁义,所有合乎正道而又要求有所牺牲的事情皆可贴个“义”字,上接孔孟理想,其实非常古雅。香港一直是个隐隐深藏中国传统思维的现代城市,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古典绳索维系着人际关系,仅“义工”一词已经泡浸着旧式气味,只是大家不察。
在台湾,志愿者通常被称为“志工”,有志一同,志向高迈,重点并非放在义行的本质,而是看重坚决的心愿。香港较论事,台湾偏论心,尽管两者做的都是好事情。慈济功德会恐怕是福尔摩沙的最大志工组织,七大洲四大洋,有灾难的地方皆见慈济人,五年前汶川大地震后最先出现的志工便是他们,蓝衣白裤,慈眉善目。
不管名称是什么,两岸三地的善男子善女子其实都是,人间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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