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包车,这是上海的叫法,北京则叫洋车,或者东洋车。的确,它是从日本来的舶来品。最初,是铁皮包的轮子,对石板路面破坏太大,后来改成贴胶皮,细细的钢丝车轮,装上轴承,拉起来,相当轻便。所以,北京人也叫它胶皮,拉洋车也叫拉胶皮。在西方国家,人力较为稀缺,所以,作为城市交通工具,无论如何黄包车都成不了气候,不是马车时代,就是汽车时代。但是,在东方,尤其在中国,尽管四轮马车引进了,汽车也来了,黄包车依然故我,一直到1949年,北京上海天津,黄包车照样满世界走。
拉车的人,如果车是自己的,而且有点闲钱,把车收拾得不错,在平地上拉起来跑得飞快,路又熟,活多一点,生活肯定过得去。北京过去有一种叫大酒缸的小饭店,就是车夫们经常的去处。《骆驼祥子》里的祥子,就是一直想过这样的日子。其实,如果一个壮汉子没有祥子那样的晦气,在北京过上这样的日子,也不是很难。但是,如果车是车行的,每月得交租钱,那日子就难过多了。如果年轻时没攒下钱买辆自己的车,等到人老了,跑不动了,那就惨了。
拉车的人中,日子最舒服的,当属拉包月的。当年的北京,好多教授都有自己的包车,有的还不止一辆。根据车主的身价,车也各不相同。以车灯为例,有的人的车只有一盏灯,人称犬字车;有两盏的,是哭字车;最阔的,安了四盏,人称器字车。拉包月的跟主人的关系,有点类似家仆,关系相当固定,对主人也相当忠心,轻易不会易主。当年辜鸿铭的车夫也是辫子党,只是辫子要比主人的粗大得多,拉着主人跑起来,前面一根大辫子晃来晃去,后面一根小辫子,也晃来晃去。钱玄同的车夫,则是一个前义和团的大师兄,后来皈依了基督教。周作人的车夫不大老实,替主人买面粉,人家一元一袋,他要两元,昧下一元。不过,周作人知道了,也没有辞退他。
当然,最牛的还是车行的老板。《骆驼祥子》里的刘四,只是一个小车行的老板,大的老板,手眼通天。像上海的顾竹轩,顾老大,上海十万车夫都听他的。上海拉车的多半是苏北人,所以,都属于苏北帮,顾竹轩就是大帮主。青帮大亨,无论黄金荣、杜月笙还是张啸林,都得给他面子。他一声令下,全上海的黄包车,就都不动了,交通近乎瘫痪。
黄包车夫也是城市知识分子同情心最大的释放对象。“五四”前后,提倡劳工神圣,民粹流行,好多知识分子都选择把情感投放到车夫身上。鲁迅不过是虚构过《一件小事》中的高大车夫形象,而其他人更过分,有的人干脆不坐车了,不忍心让车夫劳累。有的则要求自己拉车,让车夫坐,车钱照付,吓得车夫直求饶,以为碰上了精神病。
黄包车和车夫在今天已经成为历史的陈迹。历史,在一个转型的关口,选择了黄包车和车夫作为城市的交通工具,昭示了中国城市化自身的特色。当年,正是这个需要人力的行业,给了成千上万进城的农民一个最合适的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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