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意味着享乐、欢乐。对于安迪•沃霍尔那些描绘成排的电椅和撞坏的汽车的作品,人们很容易认同其批判目的:批判当代社会已经被商品异化得冷漠、残忍、轻薄、无聊;但对于他那幅表现形式相同的《金宝汤罐头》(1962),人们却不那么看。那一排排汤罐头令人感觉愉悦,勾起了对战后童年生活的温暖回忆。
但这种来自味蕾和胃的肉欲的享乐,在前工业时代是被谴责的。16世纪以来,欧洲学界和评论家们一直把静物画,尤其是食物画看做主题绘画中最低层次的东西。所以画家通常会努力将作品中的食物形象表现得庄严高贵,赋予它们宗教或者劝世的意味。比如伦勃朗•凡•赖恩的《被宰杀的公牛》(1655),这头死亡的动物被孤零零地吊在黑暗中,身上布满了刀劈斧砍的痕迹,令人心生怜悯——这是众多快乐的肉(就像荷兰画家彼得•爱尔森1551年的那幅《肉铺和出埃及记》所表现的那样)中,一块罕见的充满肃穆感的肉。
荷兰是静物画和食物画出现得最多的地方。除了《肉铺和出埃及记》,彼得•爱尔森还有一幅创作于16世纪60年代的《农民与市场杂物图》,画面中的食物多得简直要溢出画面。事实上,混乱和喧嚣正是食物画的主要特色,多得好像吃不完的食物,表现了一种富足感,以抑制对食物供应不足的焦虑:直到18世纪,西方才逐渐拥有了相对稳定的食物供应,到了19世纪,肉食才成为大多数人的寻常食品。
这一点很有意思。意大利几乎没人画过他们引以为豪的通心粉,法国人也没画过他们的马赛杂鱼汤和红酒炖牛肉,反而是在烹饪上乏善可陈的荷兰人对描绘食物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著有《绘画中的食物》的美国威斯康星大学密尔沃基分校艺术史教授肯尼思•本迪纳认为,荷兰人通过食物画,把观众带入一个欢乐的凡俗世界,强调享乐,体现出尊重个人权利的诉求。
荷兰食物画的视角,通常把观众当做进餐者来安排画面,食物仿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而且食物的摆放非常随意,吃的喝的混在一起,餐具的手柄体贴地朝向观众,这些细节,表现出一种邀请的姿态:来吧,就等你了。在马蒂斯的画作如《静物:牡蛎》(1940)中,可以看到荷兰食物画这种风格的延续。
回顾1400年前后的食物画之后,肯尼思•本迪纳发现两个明显的特征:专门或主要描绘水果的画,在数量上远远大于其他与食物有关的作品,比如塞尚最爱画苹果;极少有作品直接表现人们正在往嘴里送食物。水果成为绘画的主角,大概跟其鲜艳的外观有关。意大利画家卡拉瓦乔创作于1600年的静物画《水果篮》,带动了此后单独表现水果的风气。而画家不乐意表现进食的情景,是因为基于生存的需求吞咽食物的动作,显得太粗俗,不宜入画。
评论
下载新周刊APP参与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