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有人为“土豪”这一中式语汇,在西语环境中不厌其烦地寻找远亲近邻,如:new money(新富)、slumdog millionaire(贫民窟的百万富翁)、Berverly Hillbillies(贝弗利山人)……甚至词根血统混杂的riChinese(中国富人)、rich redneck(美国南方的有钱老土)都搬了出来。但仍无法精妙定位“土豪”在全球语境中的身份历史。
土豪在美国,或许是管密苏里州叫Missouri而非 Missoura(老钱贵族们的叫法)的“新贵”阶级;在英国,它意味着是世袭贵族没落边缘的新兴资产阶级,或者干脆就叫home sapiens pecuniosus(有钱人类);在法国,它则像是巴黎人口中,不无刻薄地把整个南部同胞唤为“外省人”。
在更多的国家,它或许暗合那些持有财富、土地甚至特殊血统和统御势力的人群。它豪,却未必土;它富,却未必不贵。只是它历经了从“真土豪”到“伪贵族”的自我蜕变。
1940年代的创业富豪,一转身阶入了英国准贵族谱系。尽管那本比《圣经》还厚的《柏克贵族谱》上,永远不会出现这些“新贵”的名字
早先有一则新闻,说是英国莎士比亚的故乡,艾文河畔的斯特拉福庄园,其爵衔被一位美国软件设计师花19万美元买下了,那人就是开发诺顿软件的彼德.诺顿。斥资购进一个陌生血统的爵位,并未让世界各地寻访莎翁的眼睛,更多留意到诺顿的影子,但却让这个生于1940年代的创业富豪,一转身入了英国准贵族谱系,尽管那本比《圣经》还厚的《柏克贵族谱》上,永远不会出现这些“新贵”的名字。
在英国,真正意义上的土豪,历史上就是指贵族。而贵族的势力,来自不惜一切获取土地所有权的努力。整个英国几百个相互联姻的家族,掌握着全国80%的土地,尤其在19世纪中叶贵族的全盛时代,无权继承地产的多余子弟们,还被分送到大英帝国势力范围的各个殖民地,把英国贵族的支配权扩及到4亿人以上,统御全球土地的25%。
长久以来,登上《泰晤士报》富人榜的11位公爵和其他爵位的贵族,大多是因为地产数量可观。因为占有土地,上议院的贵族们(有些家族已经存在了八百多年),会彼此互称“我高贵的亲属”,而在他们口中,下议院只是脱口而出的“另一个地方”。
正因为这个缘故,虽然英国世袭贵族如今已没落,但后起的有钱人群还是心向往之。越来越多的富豪,甘愿花大价钱,竞买各种代表身份的爵衔和封地。目的只有一个:尽可能扮演一个真正的贵族,有血统的“土豪”,凭借土地势力,和姓氏背后的附加值,让更多的普通人肃然起敬。这份买地当土豪的架势,很像“镀金时代”的美国,富豪资本家们为了提纯血统,竞相把女儿嫁到欧洲,高额的嫁妆,只为换一个落魄贵族公子那余威尚存的姓氏。
在英国,这些人,被称作原生大亨中衍生出的奇妙物种:一种叫做“有钱人类”(home sapiens pecuniosus)的文化上的亚人种。
在美国,他们是处于“看不见的顶层”之下,被美国社会学家保罗?福塞尔在《格调》中称为“上层”和“中上层”的人群:一个富有又看得见的阶级,相对继承的财产——老钱,只能被称作“新钱”的阶级。尽管他们的巨额收入和挥金如土的消费可以使他们模仿顶层的身份。
在法国,他们是大革命之后有着贵族思想残余的人,既是巴黎人自己,又是巴黎人眼中明显轻视的南方外省人。
在马来西亚、印尼和文莱等地,他们是根正苗红的拿督、苏丹。是持有大量土地的部落酋长世袭而成,土地的拥有意味着统御的权力,及部落文化的确立。
在香港,他们却是对白手起家的拥有地产的商界精英的某种戏虐。《窃听风云》竟被视为香港“土豪家族”的银幕传记,由此,李嘉诚父子的家族创业史,成为整个港岛的一部正面意义的土豪传。
有血统的土豪,不只是占有土地那么简单。他们拥有的是一种世袭的贵族气
《大狗》(Big Dog,俚语“有钱人”)的作者理查德?康尼夫曾回忆,在不丹曾与一位亲王同行,他是不丹国王的堂弟,按美国的标准绝不能算有钱人,但是不丹人与他说话时都要遮住自己的嘴,以免凡人的气息玷辱了他。他走到哪都带着国王的气势。
“所以,说他是富人,至少有一项古典依据:英文词rich(富有)的印欧语系字根,与克尔特语的rix,拉丁文的rex,梵文的rajah同源,后三者的意思都是:君王。而富有,在许多文化中都意指有若王族的气派。”
有血统的土豪,不只是占有土地那么简单。他们拥有的是一种世袭的贵族气质。
自古至今的假土豪、伪贵族,都更像是美国社会学家范伯伦在《有闲阶级论》中描写的那样:以一种“招摇式的消费”(conspicuous consumption) ,想尽办法铺张声势地炫耀自己。
美国非虚构作家理查德?康尼夫曾戏谑地写到一些细节:西雅图的有钱人不动声色,洛杉矶的有钱人敲锣打鼓;刚变成有钱人的花钱买马练马球,从来就有钱的人玩起滚轴溜冰……
尤其社会地位向上流动的人,总是克制不住想要炫耀的冲动,“只要瞧见贵族衣服上有金丝镶绣银片闪光,他就算花掉全部家当也要照样弄一件来穿。”——而这恰恰是识别真假贵族、优劣土豪的关键。
历史学家坎纳丁在《英国贵族衰亡史》中也表明:“英国贵族拥有对世袭的,非凭努力得来的优越地位的集体意识……他们对于自己、自己的家族、自己的时间顺序先后,都十分敏感。他们比任何其他阶级都更明白自己从何而来……他们的家宅里装饰的祖传的画作、贵族谱和名流录上,分类记载着他们祖上的名位与实际,他们的家里通常呈现过去时代的古风。”
储安平早年在其《英国采风录》中记述了他对英国贵族和贵族社会的观察:“凡是一个真正的贵族绅士,他们都看不起金钱……英国人以为一个真正的贵族绅士是一个真正高贵的人……”
这种真正的“祖传富户”,反而可以凭借不挥霍来突出自己的富有。同样,上世纪80年代的英国,用祖传的旧东西装潢,更是社会地位和血统的一个识别符号。据说,当时主政的保守党首相撒切尔夫人,延揽了凭出版白手起家的百万富豪迈克尔.赫塞尔廷入阁。同党的上流社会人士说到赫塞尔廷时鄙夷地表示:“迈克尔这个人的问题,出在家里的家具全是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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