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度的商业化把最能体现中国人勇气的一个项目,已经征服了世界的一个项目,变成一项纯娱乐的游戏。这是一个国家娱乐发达到一定程度的象征。我相信不久的将来,明星体操、明星拳击、明星击剑……整个奥运会都可以用一种娱乐明星参与的方式搬上电视屏幕。” 对于时下流行的跳水节目,英国体育记者安德鲁?雷默如是说。
“因为跳水可以让粉丝们看到明星的胸肌美腿和起跳时展现出的勇气,还可以让普通百姓在看到明星频出窘态时哈哈大笑释放压力,甚至还可以鉴定明星身上的各种零部件是否为原装货,谁会不想看这样的节目?” 微博网友如是说。
即便有明星助理丧命,跳水节目仍在流行——有日本已成名的娱乐明星表示自己之所以参加《中国最强音》,皆因要让内地观众熟悉,当时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跳水,要么唱歌。中国国家跳水队领队周继红则认为,娱乐化的跳水节目更能吸引观众,进而起到推广跳水的作用。
在这个娱乐化的社会,法师成为典礼嘉宾,教授成为艳照门主角,公共知识分子成为微电影导演,女性成为了被围观的绿茶婊。娱乐是一条曲线,它将大众带到了需要关注的现场;娱乐也是一条虚线,它有时让社会错过了解决问题的机会。最不会娱乐的中国人,是如何制造出一个娱乐化的社会的?
广电总局已着手整治过度娱乐化的戏说型抗战剧。
体育精神娱乐化、历史娱乐化、房地产商娱乐化、程序员娱乐化、社会问题娱乐化、道歉信的娱乐化、法师娱乐化、教授娱乐化、抗日剧娱乐化、经济学家娱乐化、公共知识分子娱乐化、男女关系娱乐化、国耻娱乐化、恶性事件娱乐化、文学娱乐化、营销娱乐化、真相娱乐化、PS娱乐化……
娱乐化的几种武器:八卦、解构、恶搞、无厘头、庸俗。似乎世界上已没有不能被娱乐化的事物。当然广电总局已着手整治过度娱乐化的戏说型抗战剧——“《利箭行动》飞刀杀鬼子,俨然武侠片;《向着炮火前进》生死交织,爱泪浸染,就如琼瑶剧;《举起手来》,把日本人拍成整天喊着‘八格牙鲁、花姑娘咪西咪西’的弱智低能儿。”
娱乐化经常被赋予正面价值。例如南开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孙立群就说,历史学者不能钻进象牙塔里,对娱乐化解读历史的种种现象置若罔闻,拱手让出市场。
但这个世界,不是什么东西都应该娱乐化。至少涉及公众事务的领域,尤其需要认真,而不是认真你就输了。
新一届全国政协委员成龙连一个完整的提案都还没有,却感觉“实在是太闹了!”当然,因为一众明星、娱记也要跑两会了。
连追逃也被娱乐化。当公安部门的微博用凡客体、咆哮体、淘宝体,萌萌地说:“亲,还要跑么?再跑我可要开枪了哦……”看来是误解了亲民的意思。
一篇《“泛娱乐化”时代法院如何应对媒体》的文章则说,“彭宇案”、“许霆案”等案件告诉法院,新闻媒体的干预或多或少地可以影响法院的裁判。所以法院需要“及时、坦诚而彻底的信息公开”——不过,也有不靠谱的主意:北京电视台主持人元元提出了设计法院卡通形象的建议,并且分别设计了“法官卡通形象”和“独角兽卡通形象”两种不同用途的卡通形象。
郭美美事件、京城二少枪战、方韩之争、官员艳照、学术反腐,也被娱乐化。“水越来越浑”的时候,也是大众眼花缭乱,越发看不清事实的时候。当网民热衷于谩骂郭美美而不是探究红会架构、只顾调侃艳照而不反思反腐机制,娱乐化带来的关注,也就失去了最有价值的意义。
大众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力量,而不是娱乐化。
最早提出 “泛娱乐化”概念的美国批评家尼尔?波兹曼在 《娱乐至死》 一书中写道:“我们的政治、 宗教、新闻、体育和商业都心甘情愿地成为娱乐的附庸,毫无怨言,甚至无声无息,其结果是我们成了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
波兹曼担心的是,文化在欲望的放任中成为庸俗的垃圾,等待人们的可能是一个娱乐至死的世界,在那里人们感到痛苦的不是他们用笑声代替了思考,而是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以及为什么不再思考。
这很像马歇尔?麦克卢汉说过的,“一种漩涡式的幻觉效应”。针对西方,麦克卢汉还这样说过:“暴君搞独裁不是靠棍棒或拳头,而是把自己伪装成市场调研人。他像牧羊人一样用实用和舒适的方式,把羔羊赶上崎岖的小道。”
至于中国人,本来就最不会娱乐,也擅长于讨论严肃问题。但有时候,我们也会心生疑问:这个社会的痛感到哪里去了?
一篇讨论诗歌之死的文章这样写道:“有人说:文学解决不了生活问题,人们整天忙得晕头转向,哪有闲心读文学,文学只是有闲阶级的游戏罢了。不过,随着社会财富的日益丰富,我们却并没有玩起有闲阶级玩弄的文字游戏。电视、网络它们以刺激感官愉悦的广告、花边新闻、畅销读物、低俗 小说以及骇人听闻的奇闻异事,来吸引、填充和麻痹人们那越来越不善于和不乐于思考的脑细胞,似乎人们正在走向《美丽新世界》和《娱乐至死》两部书为我们所描述的麻醉世界之中。”
中国人也讲究“难得糊涂”。“难得糊涂”是郑板桥的名言,是他为官之道与人生之路的自况,其实是一句无奈之语。历史上,有的人必须娱乐,他们或许是大臣,或许是王爷,因为皇帝不需要你忧国忧民,只能通过娱乐的方式避免猜忌。至于平民百姓,也只能娱乐,国家兴亡跟他们没有关系。
至于今天,平凡人需要娱乐,大部分被解读为压力太大,缺少心灵的救赎。雷格斯曾发布调查结果:中国是目前世界上压力最大的国家。压力到底来自哪里? “工作”、“个人经济状况”、“来自老板的压力”排在前三位。其实无非就是“钱”字。
专家提示,当你出现“易忘事、做怪梦、下巴疼痛、牙龈疼痛出血、重度痛经”等症状时,就要认真反思一下自己是否压力过大了。解决的办法,要么娱乐,要吃点牛奶(如果你敢)和海带。
刘震云说过,“中国人特别多,特别喜欢热闹。比如建筑工地的民工,凑在一块也是笑语欢声的,并不因为繁重的体力活而特别沉默,但当一个民工蹲在街头的时候,你会发现他眉宇之间还是有一丝忧郁的。中国人其实是一个有话没处说的民族。吃饭吃了仨钟头,说逸闻趣事多,艳照门多,但触及桌上人之间的这种话语很少,心里话一般都在肚子里装着呢”。
王小波则说过:“有一种人,起码是在表面上,不喜欢快乐,而喜欢痛苦;不喜欢体面和尊严,喜欢奴役与屈辱,这就是受虐狂。弗洛依德对受虐狂的成因有这样一种解释:人若落入一种无法摆脱的痛苦之中,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就会把这种痛苦看作是幸福,用这种方式来寻求解脱——这样一来,他的价值观就被逆转过来了。”
龙应台则问过:“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
日本经济战略家大前研一说:“急功近利、肤浅浮躁、缺乏思考的社会现象成为现代社会的一种流行病。”这些都是娱乐的土壤。
其实大家都是假装在娱乐而已。娱乐如果想通过关注度,曲线地改变社会,需要大众素质的提升。大众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力量,而不是娱乐化。否则,娱乐就变成了一种粉饰。在“假装在娱乐”的过程中,它让我们今朝有酒今朝醉,让我们失却痛感,让我们逐步变为一个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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