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水浒”反腐,怎么个反法?
一年多前,山东省梁山县官方的一个做法是——将《水浒传》里的故事情节引入廉政教育基地,创出“水浒反腐十八招”,包括除贪保廉、劫富济贫、勇追贿银、抱打不平、伸张正义、以身作则、坐怀不乱等。
这立刻引来一片争议——是廉政教育形式的创新,还是作秀,亦或是娱乐化反腐的官方版本?各种看法莫衷一是,其中不乏来访者戏言,“反腐十八招,听起来就像是十八摸”。
与“十八摸”同样具有娱乐戏谑效果的,还有近年来各种层出不穷的“小三反腐”案例。轰动一时的63小时“秒杀”正厅级干部雷政富事件里,以网络为前沿阵地的反腐大战中,“12秒”成为一场消费桃色政治的全民狂欢盛宴。娱乐化,成为全民反腐,尤其是网络反腐中无法回避的新现象。
在电视剧《蜗居》里,住房压力之下,海藻做了小三,她说,“人情债,肉偿了”,挣扎于流言蜚语与人之惰性之间;现实中,腐败一方面让人怨声载道,另一方面正常的举报渠道和机制又让人“头晕晕”、“懵查查”,娱乐化逐渐成为人们一种“大声对腐败说No”的响亮声音。逼仄空间下,人们的选择总是容易走向另类。
“表面上看,形态是娱乐,但实际上不是代替、消解揭黑反腐,不是喧宾夺主,相反是为了更好更有策略地揭黑反腐。”
广州媒体人周筱赟是一位坚定的“娱乐化反腐”的拥护者,这位在中石化天价酒事件、卢美美中非希望工程事件、儿慈会48亿巨款下落不明等近年来多起重大公共事件的独立爆料者,在他的积极介入下,被爆料的人“要么认错、要么停工、要么巨亏、要么撤职、要么双规、要么判刑”,而他所采取的方式,连他自己都说“娱乐化味道十足”。
在2012年年初,一个《<2012龙年春晚节目单新鲜出炉>的帖子,在网络上疯传,其中每个节目所针对的,都是现实的影射,网民们心知肚明。而里面那些权力的腐败和丑恶嘴脸,在网民们的恶搞之下,“笑”果就出来了——除了笑它,更要记住它,让其他的人不敢为恶。以下是其中选摘的一部分:
独唱《我爱红十字》,表演者:郭美美(中国红十字会商业总经理)
男女生对唱《在非洲的田野上》,表演者:世界杰出华商协会卢俊卿、卢星宇(卢美美)父女,伴奏:落魄书生周筱赟
独唱《我为祖国喝茅台》,表演者:鲁广余(原中石化广东分公司总经理)
悬疑小品《你扶不扶》,表演者:某些摔倒的老太太
京剧选段《盗御盒、撼锦旗、碎青盘》,表演者:故宫博物院
武术表演《家暴也疯狂》,表演者:李阳(著名英语口语教育专家)
诗朗诵《黄河女儿》,表演者:河南宋庆龄基金会
这个节目单并非周筱赟的原创,却至少有两个节目直接与他有关。网友“安排”周筱赟为卢美美父女表演的《在非洲的田野上》(翻唱《在希望的田野上》,影射中非希望工程)伴奏,而“独唱”《我为祖国喝茅台》(是上世纪60年代一首歌颂石油工人的著名歌曲《我为祖国献石油》的恶搞翻唱版)的主角鲁广余,正是在周筱赟的独家爆料后被迅速撤职。这样的“娱乐”,周筱赟说“这种形式很适合传播,它以最浅显、最搞笑语言,让公众明白了道理,多多益善”。
怎么个娱乐化法?文字、图片、视频恶搞是最常见的方式。以文字为例,在举报江苏宿迁市管干部司东亮拥有两张身份证等违法行为时,周筱赟最初的策略还是采用了“江苏版龚爱爱”的方式,但网友的一次提醒,让他第二天的微博发言中就立刻转变了策略,效果也明显多了——“一个外国人,不远万里在中国做公仆,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精神!当代白求恩啊!强烈要求颁发给江苏宿迁的外籍县长、现职市管干部司东亮‘当地白求恩’的荣誉称号!”此前不久,被周筱赟实名举报的“双户口县长”司东亮被证实在注销户口时显示的理由为“出国境定居”,此后被迅速免职。
但娱乐归娱乐,反腐爆料可不是件玩笑事儿,周筱赟对此异常清醒,坚持言必有据的他,经常拿胡适的那句话来提醒自己——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有七分证据不说八分话。在以微博等自媒体为主的爆料平台上,周筱赟的每一次爆料背后都有着大量细致的调查取证工作,甚至连爆料措辞都会事先征询律师的意见。“表面上看,形态是娱乐,但不是代替、消解揭黑反腐,不是喧宾夺主,相反是为了更好更有策略地揭黑反腐。”周筱赟说。
“许多人玩着玩着,就入戏太深,真的就只是在娱乐了,只是一味地愚啊乐啊,糊里糊涂地在里面乱抹浆糊,最终本末倒置,甚至触碰了法律。”
近年来,社会公众日益积累的不满情绪不断在寻找宣泄的出口,而正常的反腐渠道和方式没法有效反映问题、解决问题,有时一本正经的举报可能会招致“跨省”、“黑监狱”。在不少人看来,用娱乐化的方式去揭黑反腐,是公民精神在严峻的环境下不得已的选择。
娱乐化方式能摊薄风险,有时往往还能收到奇效,这在2012年以来的一系列以“表哥”、“房叔”为线索的腐败案件中得到了印证,“网络曝光纪委介入核查处理”成为腐败案件查处的一条新路径。
“黑猫白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与支持者的这种想法不同,娱乐化反腐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和警惕:容易流于表面化,有效性不足、忽略表象背后的真相、消解了反腐的严肃性、对他人隐私的尊重不够,甚至触犯了法律等。
这样的反对不无道理,在陕西“微笑局长”杨达才事件中,人们的焦点都停留在了各种表的鉴别和嘲笑中,都忘了那是一场死了36人之多的严重车祸,超载了没有?后续赔偿如何?怎么究责处理?等等问题最后都不了了之;在重庆雷政富事件中,除了“12秒”和对赵红霞的猎奇围观,而那些钱色交易背后的权钱交易,那些背后的操纵者和滥权者,最终被忽视了;网上关于郭美美许多恶搞中,也有不少谣言,比如之前一度谣传她被暗杀了。
庄子曾讲了这样一则寓言:一个人被人捉弄,哭错了祖坟,当他见到真正的祖坟时,反而哭不出来了。这反映了人类的心理现实,即总是被刺激,就有可能变得麻木,而失去道德敏感的社会,必然会走向集体腐败和堕落。大家都来说,口水多了,起泡沫,最终娱乐化将不断挤压我们表达与选择的空间。
“许多人玩着玩着,就入戏太深,真的就只是在娱乐了,只是一味地愚啊乐啊,糊里糊涂地在里面乱抹浆糊,最终本末倒置,甚至触碰了法律。”即便这样那样的弊端,在周筱赟这样的娱乐化反腐的坚定支持者看来,也不能就这样一棍子打死,“但要有底线,不违反法律,不违背公序良俗。”
娱乐化反腐的高速路上,你是假装在娱乐,实际在改变,还是真正只是在娱乐,看的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起心发念,都别急着亢奋,理性一点,娱乐过后才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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