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小镇青年都会面对同样的命运命题:留下,或是离开。所有的小镇青年都必须为命运交上不同的答卷。
天空灰白,树木稀少,破落无序的住宅群,从尘土中出现的马自达、小摩托车,载着无所事事的年轻人消失在前方浑浊的空气之中——贾樟柯与顾长卫电影中的主角们,总是面目模糊地出现在这些中国小镇千篇一律的场景之中。也不论不同国度的小镇风景是否有所不同,迷茫青年们都必须面对一个同样的选择:喧嚣地离开,还是沉默地留下。
被抛弃的失败者
在这些冗长的文艺片中,总有一个共同的主角——落魄的小镇青年。他们虽然在外形上有所不同,却都一样有着被一切抛弃的故事:在《小武》中,小武穿着旧西装和鸡心领毛衣,在被亲情、友情、爱情抛弃之后,漫无目的地在同样面目模糊的陌生城镇中游荡;在《孔雀》中,总喜欢穿着白衬衣蓝裙子的姐姐,总是一副不愿跟桎梏的小镇生活妥协的样子,却又在跌跌撞撞中不得要领,总要非常决绝地以一种利己主义的姿态,去跟世界撞个头破血流;在《立春》中,小镇“剩女”王彩玲,也总是灰头土脸地活在自己的艺术梦中,用她自己从未接触过的光鲜美梦,去对抗真实的县城生活……
这些好像总也走不出县城魔咒的小镇青年们,跟王彩玲有着一样的借口:“我不想过庸俗的生活,不打算在这儿发生爱情”;以及一样的美梦:“人民歌剧院已经在办理调动手续,我很快就去北京了”。他们总是面目模糊地出现在这些一眼望去,没有亮色的城镇中,用外面的世界来安慰自己,用精彩的世界来鼓励自己,再用无奈的世界来认清自己;他们在无所事事中已经脱离了生活中的另一个可能,他们活在书本与电视教会他们的理想与现实的夹缝中,找不到改变命运的路。
否定过去的成功者
在这些以落魄小镇青年为主角的电影中,总会有与他们平行而生,却又对比鲜明的“成功者”来做配角。《小武》中,曾经与他一同闯北京儿、一起街头行窃的兄弟小勇,在靠走私烟草有了自己的公司之后,为了掩盖曾经街头偷盗的不良过去,没有邀请小武参加自己的婚礼。得知此事的小武很失落,但依然在街头偷了一把钱,包上红纸送给小勇——当然,小勇没有接受,失去友谊的小武对他说:“你他妈真的变了。”《立春》中,曾经编了个谎儿骗主角王彩玲求出名的高贝贝,也借着王彩玲买户口的钱闯出一番天地——她顶着个光头获了奖,站在了王彩玲做梦都想站在的舞台上——最后良心发现的她,对王彩玲说出了真相,换来的却只是王彩玲对曾有梦想的完全幻灭。《孔雀》中,另一位姑娘凭着“来,吃一口西瓜”的贤淑甜姐劲儿,在成功让妹妹成为伞兵后,自己也成功嫁给了来自北京的军官同志。
这些反衬着主人公的成功者,就像《如果·爱》中来历不明、活蹦乱跳、永远打不死的“老孙”一样,他们走出了县城,走出了没有童话没有美梦的灰扑扑的道路和家宅,走进五光十色的“外面的世界”。他们付出努力,付出信任,付出梦想,付出底线——成了大明星后的孙纳被出版商追着要写回忆录,作为名人的成功学典范时,孙纳自顾自忙着整理妆容,连看都不看出版商一眼:“有什么好写的?他们要是有我小时候那么苦,自然就会努力,不需要我做什么示范。”
走出来的小镇青年们丢弃了小镇生活的悠闲自由、无所事事,放下了不值一钱的自尊,努力适应了污浊残酷的现实,在用毫不理想的手段使自己梦想成真后,就会拼命否定自己的过去——曾经在三里屯乌烟瘴气的小酒吧卖唱谋生的孙纳,多年后在新闻发布会上重遇当年“老客户”,只用冷冰冰的一句“你记错了,我从来没有去过什么三里屯,你认错人了”,就将曾经毫无尊严的生活全部抹去。
离开,还是留下?
在《苏默斯小镇》中,导演西恩·麦德斯拍出了这个位于伦敦南部小镇的真实模样——如同豆瓣网友哈罗恩所写:“尽管是拍摄自己的祖国,麦德斯没有粉饰太平,他用自己的镜头把苏默斯镇褴褛、衰败和破旧的一面展示了出来。伦敦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繁华,而周边地区就要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大型的喷气式客机就在居民脑袋上飞行。‘我根本不知道伦敦的运作需要这么多人的牺牲和付出。’老演员本森说。”
在《西西里岛美丽传说》中,一个绝世美女在一个封闭的小镇上,被一群封闭的看似善良的居民当成了共同的敌人。剧中律师在法庭上说了一句实话:“她有什么罪过?她唯一的罪过就是太美丽。”在这些奉行中庸主义的封闭世界中,任何过度都是有罪的——奇装异服,惊世骇俗,离经叛道,或者仅仅只是天生丽质。
在《陵园路口》中,英国雷丁的一个沉闷小镇上,三个性格截然不同的年轻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梦想:有两个想摆脱这个处处都是熟人、毫无个人自由可言的小镇,去到一个更为广阔的新世界;最后一个想要留在这里,和自己的上一辈一样,过着沉稳无惊的生活——这也是所有小镇青年都会面对的命运命题:留下,或是离开。他们都必须为命运交上不同的答卷。
在这些出走的青年中,不论是潦倒失败的小武,还是光鲜成功的孙纳,都如同《陵园路口》中加文·克拉克所唱:“这只是我们失去的一小部分,但我们拾起了希望。”生命依然要继续下去,不论你是否来自小镇。不论选择离开还是归来,都只是失去的一小部分——正如小镇青年阿甘所说:“我不知道我们是否有着各自的命运,还是只是到处随风飘荡。但,你和别人没有任何的不同——我们都只有放下所有曾经发生过的重负,才能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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