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为“怀旧情感第一剧”的电视剧《我们的八十年代》导演曾晓欣、编剧李青。这部以八十年代为时代背景,演绎一群青年工人的青春岁月和爱恨情仇的电视剧曾获第28届飞天奖长篇电视连续剧一等奖。导演曾晓欣,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曾有代表作《《守望幸福》》、《相依年年》
2006年年底,成都一家拥有3万工人、10万家属的工厂“成发集团”,准备将土地转让给华润置地,开发为一座名为“二十四城”的现代化楼盘。从国营工厂到商业楼盘的变迁,引发了导演贾樟柯拍一部工人纪录片的想法,工人群体的嬗变以及它所折射出的时代体制也开始被外界所关注。
2006年的中国荧屏,正被言情剧和家庭伦理剧火热瓜分,在大量热钱涌入的影视圈,工人戏始终不被资本所青睐。此时的导演曾晓欣选择了逆流而上,接连拍了三部工人戏,为首的一部叫《我们的八十年代》。这部反映八十年代工厂生活的电视剧,使得工人群像背后的时代流变再次回到大众的视野。
工人阶级是有技术、吃供应、
有劳保的领导阶级。
七十代末,对生产资料的私有制社会主义改造逐步完成,社会经济结构逐渐趋向单一,社会阶级阶层随之发生重大变化,工人阶级队伍日益扩大,成为人们眼中“有技术、吃供应、有劳保的领导阶级”。
在“老大就业,老二下乡”的政策号召下,无数学生选择辍学进厂,对于八十年代的人们来说,进工厂当工人甚至是件比求学更光荣、更美好的事情。在工厂上班每个月有稳定的工资,暑期有免费茶叶发,冬天有补贴烤火费发,平日有免费发放的白手套,还有家属也可使用的浴室等,种种福利,堪称生活优越。
七十年代末,曾晓欣刚满十六岁,身为家中长子的他,抱着不想下乡的愿望,进了一家青岛的化工厂。这段仅仅持续了四年半的工人生涯,却对年少的曾晓欣产生了莫大刺激,“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说话方式,我都是第一次见到,心想原来工人的生活是这样的,一下子就被他们感染了”。生活在一个有着四百号人的大集体中,曾晓欣觉得整个天地格外新鲜,30年后的今天,他用“率真到你不可想象”来形容这帮与他朝夕相处的工人,“说话绝不藏着掖着,什么事都会摆在桌面上讲,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了,打完架还能接着喝酒……是群内心特别简单的人”。
和曾晓欣一起合作过《我们的八十年代》与《厂花》的编剧李青,同样有着11年的工厂经历,1979年,18岁的李青在错过珍贵的高考名额后下了车间,至此,这名青年为人处世的方法、生活的态度也就在这段“纯真的八十年代”的岁月里形成了,“我们当初的人际关系很简单,那段时间,我觉得人和人之间就该讲义气”。
他们那么有人情味儿,善良、热心,
但就是有点粗俗。
今年满五十的曾晓欣,称自己接拍《我们的八十年代》的初衷有点“自私”,“就是想给我自己,给我的师兄弟们竖一个碑,说明我记得他们,记得我自己的青春是这样走过的”。
1978年,邓小平在全国科学大会开幕式上的讲话中强调,知识分子被纳入到了工人阶级的范畴,工人与知识分子的界限不再泾渭分明。在电视剧《我们的八十年代》中也安排了大学生满晓星下到车间实习的情节,走出校园的她不断改变着对工人群体的认识,她在剧中有句台词:“他们那么有人情味儿,善良、热心,但就是有点粗俗。”
在工厂一待就是11年的李青,把工人之间的特殊情谊归结于当时的劳动环境,那会儿的劳动必然要求几个人团结完成。“工厂工艺简单,设备落后,没有吊车也没有铲车,几吨重的东西就得大家一块抬,‘一、二、三’,一块用劲儿。”
由于国家的大力支持,八十年代的工人可算是改革的受益者,他们拿着优厚的工资,出入高档的消费场所,成为旁人眼中的社会主力,然而1977年恢复的高考制度却让他们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优秀人才不让走,作为青工里的先进,走了会起反面作用。”曾晓欣自己就曾遭遇过这样的困境,他的选择是老实留下,而他的部分工友则选择了曲线救国,故意不在工厂好好表现,迟到、早退、偷工减料地干活,接着便如愿以偿地被骂走,这些出走后的工友如今很多都有了好前途。
李青不否认《我们的八十年代》作为文艺作品弱化了生活的丑陋,怀旧情绪放大时难免会美化过去的生活,“要说当时的假丑恶也一点不少,工人评级工资的时候,厂里的老工人照样各种手段都使得出来”,更多的生活苦闷当然来自于工作环境的艰苦。除了上夜班的辛苦,还有恶劣环境带来的折磨:“大夏天里工厂就跟蒸笼似的,到了该投料的时候还得系顶帽子去投料,进去工作40分钟之后出来,整个人就跟虚脱了一样,所以当时都盼着‘现代化’早点来啊。”
我对工人的概念仅仅停留在了八十年代。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国社会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国营工厂开始转制、停工,工人们失去了体制的保护,也丢掉了曾经羡煞旁人的铁饭碗,就此远离社会的中心,成为被边缘化的群体。下岗后的他们变成了一群浑身有力气但无事可做的人,很多人只能靠着四处打散工来维持生计,挑煤炭、卖衣服、当保安……
当时的中国对于国企改制几乎是一路赞歌,身为工人的李青感受到的却是其中的阵痛,“有些工友为拿全额退休金就提前退休,五六十岁就在家里帮小辈带孩子。”李青所在的工厂虽多次发起保卫车间的运动,但最终还是难挡改革的大潮,九十年代初工厂被他人承包,李青也进了一家杂志社。多年后他将这种阵痛写进了《我们的八十年代》,在这部戏中被视为工厂包袱的四车间,整日在担心被撤掉的惶恐中度日。
贾樟柯在一次与陈丹青的对话中,得出了工人阶级已然消失的结论,他们将东莞那些8小时、12小时工作制的打工者,与往昔的工人阶级群体区别开来,他们认为工人阶级是一群以厂为家,将大量生命的期望、信任与感情都给了工厂的劳作者。为拍摄《我们的八十年代》,曾晓欣又回到自己原来工作的工厂考察,发现工厂变了,厂里工人虽然少了,但做的事情却多了,操作全部机械化,工人90%都是大学毕业生,“所以我对工人的概念也就仅仅停留在了八十年代”。
摘录
1、天海化工厂宽阔的操场上,摆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台双卡录音机,正飘出当年流行的青年圆舞曲。满晓星身穿红衣白裙,白皙的脸蛋儿由于兴奋泛起粉红的霞晕。她的清纯和美丽在穿着蓝色青工服的男女中间,像是一朵突然绽放的莲花,自然、美丽,散发着淡雅的芬芳。她在充满热情地组织厂里的青年学跳集体舞。跳舞的人们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甚至有几分羞涩。人们刚刚从禁锢的年代走出来,不免脚步有些蹒跚,不免内心有些余悸。那些把青春藏在蓝色工装里的男女们,躲躲闪闪地拉着手,但内心的渴望却早已流露在兴奋得潮红的脸颊上。
2、严昌泰凝神看着满晓星:“你更不懂我们这些老工人的心,工厂对于你们来说只是个挣工资的单位,不愿意干了拍拍屁股就走人。工厂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家,就是命根子,是爹也是儿孙也是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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