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7日,“2013首都剧场精品剧目邀请展演”的第一部大戏《原告证人》在热烈的掌声中演完最后一场,在上海话剧界时髦了数年之久的悬疑之风终于吹拂到了中国话剧圣地——首都剧场。
自2007年,专攻“阿加莎”剧目的捕鼠器戏剧工作室成立,至今已和上海话剧艺术中心一起联手打造了由“侦探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改编的7部话剧。这7部话剧每部都连演30场以上,场场爆满、一票难求。
如今,《原告证人》在北京上演,这部经典的“英国戏”因为制作精致、细腻、洋气,而被称为典型的“海派话剧”,引发了北京话剧界一次有意思的争论:争论一方质疑——为什么这样一出经典剧本的戏没有二度创作;另一方赞叹——认为这出戏的二度创作太牛了,是不露痕迹的二度创作。
永恒的悬疑魅力、永恒的阿婆魅力
“当然是悬疑剧。”上海话剧中心副总经理喻荣军对于过去几年的悬疑热毫不意外。“无论在纽约百老汇还是伦敦西区,演得最久、最有市场的戏一定是音乐剧、喜剧、悬疑剧,《捕鼠器》他们演了六十年。音乐剧舞台漂亮,歌好听舞蹈好看;喜剧让人放松开心;悬疑剧能让观众体验真相大白的快感。这些戏都是注重感官享受的,因此能把观众牢牢抓住。不管在哪里,在世界各地,都是这个规律。”
西风东渐,“悬疑”是中国近两年文化消费的最大热点,渗透到了包括电视、电影、话剧、小说等各领域。上海话剧中心的数据显示,上海的话剧观众主要是25岁到35岁之间的年轻小资,他们与西方文化之间无隔膜,观看舞台艺术时有自己的欣赏视角和判断力。悬疑剧推理性、逻辑性强,更考验观众的欣赏水平和思维能力,现代感更强,因此这类剧更吸引这批年轻人。捕鼠器工作室的制作人童歆认为“悬疑”是一出好戏的核心要素。“因为每个人都是好奇的,所以所有戏都要有悬疑。你看,在莎士比亚的戏剧里都会设置悬疑的扣。”
童歆并不回避自己爱看商业大片:“我和我太太,不懂先锋戏剧。我们都觉得一出戏,首先要有精彩的人物、好看的故事,能把故事讲清楚这就不容易了。在英国,排莎士比亚的戏排了几百年,有这个根基,他们可以排现代版的莎士比亚。在中国,莎士比亚的原版都未必排得很好,凭什么搞先锋。这是我的戏剧观。”童歆和林奕,是一对上戏毕业的80后年轻小夫妻,7部话剧,他们一个是制作人,一个是导演,堪称黄金档。
悬疑剧的成败,剧本是关键。一出悬疑剧需要悬念设置恰到好处,这样高智商比拼中,谁能比得过阿婆(阿加莎迷对她的爱称)呢,阿加莎作为推理小说女王,粉丝遍布全球。用她的小说作为剧本品质保证的基础,无疑十分讨巧。阿婆的影响力不仅带来票房,也是吸引好演员的“吸金石”。连演几部戏的老演员曹雷、许承先,年轻演员贺坪等,本身都是阿婆的忠实粉丝。
有关捕鼠器的中英“时差”
喻荣军曾经闹过一个关于《捕鼠器》的笑话。数年前,他在英国上戏剧研修班,一到英国就去看了《捕鼠器》,当时他的戏剧课程导师无法理解他作为一个专业编剧,居然有如此的“庸俗口味”。“对英国人来说,《捕鼠器》是给游客看的‘旅游产品’,它和伦敦桥、大本钟并列为游客心目中的三大件。《捕鼠器》在英国不算主流戏剧,是没落的通俗剧,而在中国,这却是一个经典剧目,可以配备最优秀、经典的演员阵容。这是英国和中国的话剧市场差异决定的。在英国,也许他们的小学生都知道《捕鼠器》是什么,而在中国,一切还处在值得花大力气推广的过程中。”
最终,喻荣军请他的英国老师来中国观摩《捕鼠器》,老头被他们的用心演绎深深地征服了。同样的感受来自阿婆的外孙,制作人童歆记得阿婆外孙前年来中国,看到阿婆的小说隔了这么多年在东方居然这么受欢迎,感动得哭了。
《捕鼠器》在英国的没落,证明一出话剧仅仅只有一个好剧本还是不够的。灯光、舞美、表演都需要有最好的呈现。喻记得去英国的时候,童歆让他在伦敦诺丁山二手市场捎顶英式律师头套回来,8000元一顶,他心疼地说:我们不能找人做么?最终,请了个香港设计师花了一两千元做了一顶发套。“不是工艺、细节的问题。而是我们生活中不可能碰到英式律师头套,所以没人会做。”
童歆2010年第一次去英国的时候,工作室已经排了三部阿婆的戏,市场反响也很好。但是他观摩了英国当代主流话剧,觉得国内的话剧制作水准简直太小儿科了:“我只有感叹和赞叹。他们在舞台上吃饭是真吃饭、洗澡是真的脱了衣服洗澡……他们的演员就是‘生活’在舞台上,一切非常真实,从舞台的任何一个角度看都觉得没有穿帮。回来我就把下部戏的舞台景改了。”当时工作室摈弃了免费的剧场地板,而花了一万多元重新在舞台上铺了实木地板。“关键不是材质,而是样式,我想找到那个年代的那种花纹的地板,运气不错,找到了。”
工作室至今排了7部戏,舞台道具80%都是英国原装道具。“故事都发生在五六十年前的英国,所以我们很多东西都是从诺丁山二手市场淘来的。有古董枪、木质的网球拍、高尔夫球杆、马球用具……为了追求真实的质感。《空幻之屋》是一出1950年代的戏,如果我们在台上放置了现代的高尔夫用具,现场530个观众万一有一个人发现了不对呢,他看戏就会分心。我们不允许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译制片,一座城市的“媚外”文化
《原告证人》中十二位陪审团成员是从上海话剧团的热心观众中海选出来的群众演员,他们是悬疑话剧观众的典型性代表。童歆印象中“他们常约在一起看展览、看音乐会、郊游……基本上上海的文化活动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而且他们98%的人都喜欢当年的译制片,译制片厂的老演员曹雷和苏秀是他们的精神偶像”。
曾经,上海对外国文化的渴求和西方生活方式的好奇造就了1980年代上海译制片厂的辉煌,一脉相承,这座城市也孕育了一批看西方小说和西方经典话剧的观众。如今一到周末,和闺蜜一起去看个话剧已经是上海女小资的一项风雅而时髦的爱好。而上海话剧中心所在的安福路,一到周末也是各国人士出没的“联合国”。
捕鼠器工作室排的戏都设置英文字幕。一方面因为来看话剧的老外越来越多,童歆觉得这是一个国际大都市该有的考虑。另一方面,他也想让那些外语好的中国观众可以看到经典的原版台词,进行比较、体会韵味。
在舞台道具之外,对阿加莎戏剧中英国范儿的精致把握是工作室的另一项重要追求。贺坪在《命案回首》中扮演一个律师,有一幕戏是他去受害人家里访问。那场戏,他一直站在受害人女儿和一个女管家身后。起初他演得有点糊涂,因为照中国人的礼仪,都是寒暄一番坐下再聊啊。“导演告诉我,这是英国绅士的礼仪。女人谈话,男人必须站在边上。大家一起吃饭时,如果女士要去洗手间,同桌的男士一定要起身目送。”
至于台词,一个字一个字翻译过来,再按照英式语言习惯来表述。童介绍:“我们台词的第一道工序是直译,就是简单、直白的翻译,然后校对,第三道工序是润色,我们有一个台词顾问,就是有几十年译制片经验的曹雷老师。同样一句表达,如何换做中国观众熟悉的表达方式,又保留翻译的质感,这个推敲工作要持续一个半月到两个月。”
这一个半月,曹雷老师在干什么呢,她拿自己在《原告证人》中的角色来举例:“我的角色是被害的老妇人家里的女管家。原剧本中我提到被害的老妇人,称呼‘女主人’,在我要求下后来改称‘东家’。因为,女管家是一个苏格兰底层劳动妇女,比较粗俗,所以用‘东家’这个称呼更符合她的特色。我用中文念台词无法表现我的‘苏格兰口音’,所以我就用了模糊的北方口音来表现土的味道。”曾经的译制片生涯,对曹雷也有借鉴:“以往,我们的译制片经验就是“玛丽”这个名字在美国电影中,一定念‘Mary’,而在德国电影中一定念‘Mali’。”
一座城市的气质也奠定了一座城市话剧演员的气质。许承先发现老派的北京话剧演员都很爱遛鸟、写书法,追求中国文人的传统爱好。而相比之下,上海的话剧老演员爱好会更多样而不拘泥于中国传统,比如他自己喜欢航空模型,而曹雷老师的一大爱好则是旅行,在旅行中找到自己曾配音的西方电影中的种种生活方式。她最近去新西兰,意外发现8000元一顶的英国律师头套的毛取自新西兰某一种羊,立刻欣喜拍照存档。
评论
下载新周刊APP参与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