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后会无期》里,钟汉良的出现是一个彩蛋。他饰演的阿吕用“旅行者一号”的故事迷倒理想主义青年后,一脚油门,开走男主和朋友的汽车,为观众上了生动的一课。
这种“骗术”有点眼熟。早在23年前,英国导演雷德利·斯科特已经在电影《末路狂花》里塑造了这款经典的骗子形象。美国西部,出逃的美丽女主角露易丝搭上过路的西部牛仔,一夜放纵后,牛仔卷走了露易丝的全部财产。当年,美国观众并没有抱怨露易丝有胸无脑,他们知道,换做自己也大有可能把持不住。因为,骗财又骗色的是布拉德·皮特,年轻时的布拉德·皮特啊!
翻看各种电影Top榜就会发现,经典杀手、经典黑帮老大,甚至是经典心理变态者,这些人物的排名争议都不大,但像布拉德·皮特一样令人过目不忘的骗子形象却不多见。原因很简单——骗子太多,眼花缭乱。
小骗怡情,大骗烧脑,骗子是编剧手中制造冲突、反转剧情的法宝。
编剧和导演喜欢在电影里加进骗子角色,杀手不杀人就不足以成为杀手,变态不做点让人生理厌恶的事就不足以称为变态,这些够劲儿的角色并不适合所有类型片。但骗子不一样,骗财、骗色、骗命……小骗怡情,大骗烧脑,一切电影类型都容得下骗子,他们是编剧手中制造冲突、反转剧情的法宝。
经典的骗子电影也并非没有,《逍遥法外》或许是最不受争议的一部。拍得好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电影里的两个男人颜值爆表。莱昂纳多饰演的弗兰克·阿巴格诺是天生的骗子,他能伪造文件,开空头支票,能假冒飞行员,还能把自己安插进医院做急诊大夫。在医院里,弗兰克遇到了女友布雷达,在其父亲的安排下成为检察官助理。正准备自食其力时,汤姆·汉克斯饰演的FBI调查员盯上了他,两人玩起了猫鼠游戏,一面欺骗与反欺骗,一面灵魂深处惺惺相惜……
长得帅是骗子的本钱,现实中这样,电影里更是如此。在《布鲁姆兄弟》里,艾德里安·布洛迪饰演的布鲁姆就是这样一个花样骗子。他一身英伦西装,黑色大衣,礼帽下是一张“骗你你也心甘情愿”的脸。在和哥哥组成的骗子团伙里,他是诱饵,连古怪孤僻的女主角也能分分钟搞定。布洛迪是标准的文艺青年,尽管好莱坞电影里的骗子层出不穷,他塑造的忧郁骗子依然风格独特。
靠女人吃饭的骗子国内也有,最极致的是邓超导演和主演的那部《分手大师》。凭一张脸和说不破的嘴皮子,“分手大师”梅远贵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用挖墙脚的方式帮雇主甩掉女友。这是一部十足的闹剧,甚至有人把它评为年度烂片。但这部烂片为邓超捞到7亿票房,很多影评人和观众觉得,这次是真的被骗了。
塑造一个骗子形象,写一场骗人的桥段,这几乎是编剧的基本素养。多数“骗”是纯粹意义上的“骗”,帅成莱昂纳多也好,落魄成《情圣》中的周星驰也罢,从早期的《骗中骗》到由乔治·克鲁尼和布拉德·皮特撑场的《十一罗汉》系列,甚至包括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风靡香港的“老千”系列,这些电影都是经典的骗子电影,符合好莱坞编剧悉尼·菲尔德所提倡的经典好莱坞模式——“建置、对抗和结局”。一切欺骗的根源无外乎金钱,“骗”是偷盗的高级形式。
2014年的奥斯卡最佳纪录片《第四公民》是“棱镜门”事件的高度还原。21世纪,所有人都处于信息安全的焦虑之中。12年前,著名黑客凯文·米特尼克写了一本轰动全球的书——《反欺骗的艺术——世界传奇黑客的经历分享》。书中提到了“社会工程学”的概念,高级骗子用假冒、欺骗和公关等手段,从用户口中和电脑系统中套取大量信息,以掌握对方的实际情况,从而实施心理战。
《华尔街之狼》里,莱昂纳多饰演的乔丹就是这样发迹的。他在长岛一家小型股票事务所里兜售廉价股票,高超的忽悠技巧让他很快成为公司里的头牌经纪。随后,他与朋友合伙开公司,雇佣三教九流,他们通过电话推销低价股票,欺骗投资者,迅速积累了可观的财富。乔丹重新回到华尔街,过回了喝酒、滥交、吸毒的糜烂生活……
好骗子都是心理学大师,他们心思缜密,耐得住性子,并且把对方一丝一毫的心理动态都看在眼里。用好了,一个骗子胜过整队FBI。《美国骗局》里,职业骗子欧文·罗森菲尔德被迫与FBI合作,他用一套无懈可击的伪装手段混入国会议员圈。这一次,欧文和妻子罗瑟琳站在了正义的一方,他们把行骗和角色扮演的本事发挥到极致,设计了环环相扣的“钓鱼”计划,最终把一票贪官绳之以法。《美国骗局》也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细致到语言的骗局设计带来了意料之外的美学体验。
为财行骗的骗子再高明也不可怕,可怕的是野心更大的骗子们。姜文的电影从不缺少野心,《让子弹飞》里几乎集齐了电影中常出现的几大骗子类型。坑蒙拐骗的低级骗子汤师爷,土匪变县长的理想主义骗子张麻子,无恶不为的“老千”恶霸黄四郎。
三个骗子,三种境界。汤师爷是《情圣》里的周星驰,小市民式的坑蒙拐骗,不高级,但有笑料。周润发饰演的黄四郎是标准的“老千”,与发哥的其他赌场形象类似,老谋深算,处变不惊。张麻子是《美国骗局》里的欧文,从为色为财到赌一口气,他把骗术和土匪伎俩用在了除恶上,和黄四郎展开了一场《逍遥法外》式的较量。
一切骗局都是一次对人性的观察和考验。
电影里的骗子们当然不只负责悬疑和搞笑,一切骗局都是一次对人性的观察和考验。其中有人情、有抉择,也有行骗这一行为背后的社会学思考。
在电影创作上,伊朗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他们塑造的骗子形象与好莱坞大片大相径庭。电影《特写》讲了一个由真实新闻报道改编的故事。男主角萨布齐恩是失业的油漆工,从小热爱文艺,长相酷似导演穆赫辛·马克马尔巴夫。萨布齐恩冒充马克马尔巴夫,获得有钱人家的信任。他向对方借钱拍片,并在整个过程中体验到梦想即将实现的满足感。无奈,事情败露,油漆工被告上法庭,审讯过程中,他回归善良的本性,为骗取对方的感情而追悔莫及。最终,忏悔得到原谅,控诉撤销,萨布齐恩也见到了真正的马克马尔巴夫。《特写》塑造了一个最业余的骗子形象,透过“骗子”油漆工,伊朗人又一次反思了信仰之下普通人的生活状态。
好莱坞导演雷德利·斯科特不仅在《末路狂花》里塑造了经典的骗子形象,作为《角斗士》和《普罗米修斯》的导演,雷德利对于人性的思考也常常贯穿于他所擅长的悬疑电影中。电影《火柴人》讲了一个骗中骗的故事。尼古拉斯·凯奇饰演的男主人公罗伊是位职业骗子,“从未骗过不贪婪没有弱点的人”。同时,他也是一位精神强迫症患者,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儿安吉拉。为博女儿开心,罗伊教她骗术,却不允许她真的行骗。
这时,观众都以为,改邪归正的骗子与萝莉女儿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却不知,导演用漫长的铺垫设置了一个更大的骗局——安吉拉伙同“爸爸”的搭档骗走了罗伊的一切财产。被“女儿”欺骗,人财两空,但罗伊没有报复,他从被骗中看到了自己的贪婪和弱点。想通了,病也好了,罗伊的人生重新开始。
类似的治愈系骗子也曾出现在费德里科·费里尼的电影里。1955年拍摄的《骗子》是费里尼“孤独三部曲”中的一部,讲述了一个骗子化装成传教士到处行骗的故事。骗子之一的奥古斯托在行骗过程中经历了骗人、收手,却又一次被贪婪击倒的过程。奥古斯托的死是有哲学意味的,那是人性的自我惩罚。
台湾导演杨德昌擅长拍都市人的心理困境,他也曾把骗子的死作为寓言,剖析被欲望与金钱所压垮的香港人的精神世界。电影《麻将》里,男主角红鱼的父亲靠坑蒙拐骗攒下家业,红鱼沿袭了父辈的生存方式。最终,父亲悟出“人生与欺骗和金钱无关”,与情人一起自杀,以实现心灵的救赎。
父亲瓦解了红鱼的人生观,他猛然发现,自己竟生存在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观念里。红鱼在极度的愤怒和压抑下杀死了与父亲关系密切的人,他站在血泊中,失声痛哭。
红鱼的遭遇难免让人想起那部著名的《楚门的世界》。男主角楚门从一出生就生活在一个巨大的骗局中。父母、朋友、同事……身边的每个人都不是骗子,却都以演员的名义做出了欺骗的行为。楚门为真人秀节目而生,年过三十才发现,自己竟生活在一个巨大的摄影棚中。
管虎导演的《杀生》是中国版《楚门的世界》。“长寿镇”村民在牛医生的带领下,用传播流言和制造心理暗示的方式杀死了“不合规矩”的牛结实。这是一出精妙而优雅的谋杀。
传播学上,“楚门的世界”被称作“拟态环境”。这是一个被加工、被选择的“真实的世界”。事实上,人人都生活在“拟态环境”中,或者说,人人都活在自觉与不自觉的欺骗或被欺骗中。
“欺骗”不只带来伤害,或许也能带来希望。
当然,还是要阳光些。“欺骗”不只带来伤害,或许也能带来希望。
《大卫·戈尔的一生》是场精妙的骗局。反对死刑的哲学教授大卫·戈尔和同伴策划了一场伪造的谋杀案,并最终以自己的死亡冤案唤起公众对死刑制度的反思。
罗伯托·贝尼尼也在《美丽人生》中设置了一个“拟态环境”。为了孩子幼小的心灵不蒙受阴影,父亲圭多把犹太集中营的生活谎称为一场游戏,“遵守游戏规则的人计分1000就能坐上一辆真正的坦克”。最终,圭多死于集中营,儿子乔舒亚获救,并且坐上了美国大兵的“真正的坦克”。
或许,应该谅解那些善意的谎言和满口大话的人。就像《大鱼》中,男主角威尔厌恶父亲的大话和谎言,却在父亲临死前接受了这样一个活在寓言中的父亲:“这就是你出生的真实故事。不是很有趣,对吧?如果让我选择是要真实版,还是那个加了条大怪鱼和婚戒的夸张版,我可能会选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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