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烂片并非凭空而来——它与所有的艺术形式一样,源于生活。
你可以在烂片苍白的故事情节与扁平单一的模式化表演中,找到平日里同事之间自以为有趣的段子、看上去刻骨铭心的狗血爱情故事、觉得全世界都该围着自己转的玛丽苏公主病,以及假装参透了人生真理的苍白与空洞——烂片来源于烂生活。烂片之所以泛滥成灾,是因为烂生活已如空气般伴你左右。
看不看烂片是一道很简单的选择题,逃离烂生活则要困难得多。它需要你有专一的求知欲、强大的意志力、不轻易被分散的注意力、蔑视随波逐流的孤独承受力、坚持不懈的对于美的修养,以及明白内心需求的清醒大脑。
米歇尔·福柯说,“我们应当努力去探寻究竟的,并非我们是怎样的人,而是我们拒绝成为怎样的人”。吐槽烂片当然容易,而如何不活成一部烂片,则需要我们首先明白什么是好生活,再尽最大可能去实现它。
像诗歌一样生活
在电影《明亮的星》中,诗人济慈告诉心仪的芬妮:“诗歌需要你去理解自己的感觉。你潜下湖水的一瞬间,并不是为了马上游到岸边,而是为了身处湖水中,去最真切地感觉到水的包裹。也并不是想要去理解湖水的构成,而是去体会一种凌驾于思想之上的感觉。诗歌抚慰我们的灵魂,并给它最大的勇气去接近神秘。”
诗歌就像是济慈生活与恋爱于其中的汉普斯特德荒野。在这片古老的伦敦绿地中,有果树、林莽、白芷花、田野的玫瑰、绿叶堆中易谢的紫罗兰、布满苔藓的曲径……电影细致地描绘了穿透枝叶与花朵细细洒下的阳光、沾染着缤纷落叶的幽暗小径、弥漫在微光深处的散漫雾气……
艾米莉·狄金森在诗中这样写:“我居住在可能里面——一座比散文更美的房屋。”如何才能活成一首诗?解开包裹心房的浮躁,去感受万物之中蕴藏的所有灵动。
像音乐一样生活
对于生活,音乐更像是一种对抗。对抗平凡,对抗庸常,对抗无处爆发的索然无味。所以你能在《海盗电台》中看到一帮宁可住在船上也死不妥协的摇滚DJ;在《制造伍德斯托克》中看到从各个角落为音乐长途跋涉而来的嬉皮士;在《再次出发》中看到两位非成功音乐人插着分流式耳机在纽约的大街小巷到处走,直到音乐把城市变成一颗炫目的珍珠。
音乐还是生活的一剂灵药。《曾经》之中的街头艺人与东欧移民能够在破败的生活中,用音乐筑起一片不一样的天空。《寻找小糖人》之中的天才Sixto Rodriguez就算在南非已经红成现象级,他也依然选择在开完演唱会后回到底特律,走在破败结冰的老街上,将音乐存留心中,继续做他的泥瓦匠。
音乐为倾听者制造了一个透明的外壳,可以屏蔽噪声、美化世界。而制造音乐的人,本身就是一场美梦。
像小说一样生活
电影《冷山》之中,南方老兵英曼从节节败退的内战战场踏上了奥德赛般的归家之路,南方淑女艾达则在孤立无援中学会面对生活的粗粝。电影平衡了小说的意象与现实的图景,用自然之美平衡了战争之丑,表现出无数书籍所共有的主题:新的生命与信仰,来自生与死、希望与绝望的共同孕育。
不论是以爱情为主题的《简·爱》,还是以未来为舞台的《云图》,不论是描写大革命的《巴黎圣母院》,还是以荒凉的仇恨为出发点所展开的《呼啸山庄》,都离不开一个共同的主题:逃离与对抗,仇恨与原谅。
而如何将现实活成一本小说?这需要你向那些活在大部头中的主人公学习:在绝望中不否定希望,在痛苦中不放弃对善的信仰。
像爱情一样生活
《爱在黎明破晓前》已经证明,不需要日落黄昏的桥段,也不需要美貌街景的陪衬,只要两个人互相顺眼、趣味相投,爱意就能从心中迸发,填满时间的空洞。
《一天》则更证明,无论人们想出了多少诸如高富帅、白富美、土肥圆、屌丝与备胎等专有名词来描绘爱情的现实与功利,那些一直生长于备胎等“弱势群体”心中的爱情,才是让这个世界最终不被放弃的苦口良药。
《天使爱美丽》、《重庆森林》、《真爱至上》则讲述了一个个小人物的清新童话:不管你多么平凡、内向、善良、奇怪,总有一款不孤独的爱情适合你。
所有或浪漫、或哲理、或现实、或白痴的爱情片,似乎都逃离不了这样一个道理:想要活成一场爱情,首先,你要在思想中囤积足够的爱——它并不仅仅直指爱情,它隶属于诗歌、艺术、文学、科学……万物之爱,才是构建个人之爱的基石。
像超脱者那样生活
电影总是在塑造一些超凡脱俗的超脱者,比如《海上钢琴师》,比如《肖申克的救赎》,比如《阿甘正传》,比如《超脱》。
从表象上看,超脱者的共同特征是实在的欲念较少,只喜欢集中精力做一件事——一件远离现实、看起来基本没有实际利益的事。他们并不去追寻成功的人生、财富的累积、社会地位的上升。他们就像在使用另一套人生评估体系,所谓攀爬、努力与实干,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他们像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
然而,只要剖开内心就会发现,他们各自隐埋伤痕,如同《超脱》之中,努力抽离感情的亨利所说:“有一种感觉无时不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我对自己很诚实。我不再年轻。我正在老去,开始厌倦自己身体里的灵魂。有好几次,我用光了所有表情,从人群中仓皇逃走,就像你当年那样。”
如何抗拒时间、欲念、厌倦对自我的侵蚀?超脱者给出这样的答案:“我们要学会阅读,用以激活我们的想象力,耕耘它,提高我们的自我意识,我们的信仰系统,我们都需要这样的技巧,用以抵御,用以保有,我们纯粹的精神世界。”
像史诗那样生活
在《权力的游戏》中死去的角色,大多是因为不愿放下自己的高贵。无论善恶,这场取材于真实历史的权力之争,都将立场之不稳与人心的自私表现得毫不矫饰。
令人无法想象的是,在这场强者为王的游戏之中,最鲜活、最令人有共情感的反而是一位侏儒。他善良机敏,不自卑亦不自傲,将自己最大的弱点与最强的优点了若指掌,不被立场和仇恨左右心智,善于站在对方立场理解问题,不欺凌的同时不忍受欺凌,不压抑自身欲望的同时,不伤害任何一位可供牺牲的弱者。
很大程度上,史诗与传奇,刻画的都只是被夸大的现实生活。作为满身弱点的凡人,如何才能在史诗般的现实之中存活?审时度势,保持聪明与清醒,不作恶,不受辱,永远不负承诺,是以远离或战胜倾轧的有效途径。
像孩子那样生活
《铁甲钢拳》中的孩子是比大人更坚强的存在。他从垃圾场里捡回一只废弃的机器人,熬夜为它升级系统,带它奔跑教它跳舞,还说服不负责任、屡战屡败的loser父亲从尘埃里捡起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梦想。
《怦然心动》中,总是不畏险阻、攀向高处的小女孩朱莉的一双眼,似乎比周围的成年人更能够透过现象看到本质。而《杀死一只知更鸟》中的孩子则始终用一双未被偏见、误解、恐惧与伪善遮挡的眼睛,去期待人们做出符合事实逻辑的决定,去理解世界应有的样子。
为什么要像孩子一样生活?只有孩子能凭着一股未经世事的纯真执拗,将无条件的信任撒向屡遭辜负的现实世界。只有孩子能够满腔热情地努力付出,相信明天,即使撞得头破血流,也坚信用偏见、隔膜与仇恨筑起的墙总会倒下,象征着真诚、善良与美丽的窗户终会打开。
像幻想家那样生活
相信看过《本杰明·巴顿奇事》的同学都没忘了那段经典台词:“每个人对于自己的感受都不一样。我们都走向同一个方向,只是走的路不同罢了。本杰明,你有你的路。”
幻想家一般活成什么样?《指环王》之中最为弱小的霍比特人,成为了唯一不受魔戒之欲左右的人。
《少年Pi的奇幻漂流》之中,为了在如荒漠般的海洋中坚持不死,Pi动用了自己所有的想象力,营造出一个极端绚丽的幻想世界,用以掩饰极端恐怖的事实。
而在《黑天鹅》之中,妮娜更是用幻想区分出自己的真实与虚幻、艺术与生活——她让自己融进了一场现实与艺术交织的天鹅湖幻境之中,用最真实的希望与痛苦,完成了一场完美如梦的演出。
电影的一般功能是用来造梦,用以短暂地逃离现实。你当然还有另外一种选择:相信梦与美,相信现实之中意想不到的惊奇,以幻想家的想象力,将短暂人生活成一场奇迹。
像偏执狂那样生活
足够优秀的偏执狂《豪斯医生》,是在剧本里利用偏执解决无数疑难杂症的天才怪医;足够奇怪也足够执拗的图灵,是《模仿游戏》中坚信密码破译机能够提前结束二战的解密怪才;而在《永不妥协》中,只是一位普通倒霉单身母亲的艾琳,带着怀里的孩子和满口脏话的偏执劲儿,硬是从法律门外汉变身专业律师,为与她同样身处困境的底层人民讨公道。艾琳的这股偏执劲儿并非源于对知识的渴求,而源自对抗苦难的强大。面对Fuck you这句一般性侮辱用句,艾琳的回应是Fuck you back。
偏执狂所拥有的共同点,并非仅仅忠于偏执,而是能够通过细致的观察和细密的学习、积累与调查,在充分掌握信息之后,忠于自己的判断。这种坚持不难做到,难做到的是,在秉持坚持之前,先让自己成为永远站在正确一方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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