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快速发展和竞争的日益加剧,一些与时代相关的心理问题不断增多,人们的行为习惯和心理情绪被重重地打上时代的烙印。
在互联网时代,专车、服装、鲜花、甜点统统可以被定制,一切看起来更加便捷高效。然而网络在带来便捷的同时,也在瓦解传统的人际关系。一些与时代相关的心理问题不断增多,人们的行为习惯和心理情绪被重重地打上时代的烙印。
心理学博士李松蔚注意到了这些现象。在近十年的心理咨询工作中,他对这些“都市类疾病”有了更直观的印象。
“生存环境我们绝对比父辈好,但心理层面更压抑。”
李松蔚2005年起在北大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中心做心理咨询师。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和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打交道,面对他们的倾诉,帮助他们消释内心的焦躁、懊恼和挫败。前来咨询的很多大学生觉得自己学的东西没有用,“这学期又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他们常常这么抱怨。
在李松蔚看来,随着互联网的快速发展,社交网站的推波助澜,大学生的视野越来越开阔。他们看到更远的东西,比如说国外怎样、未来十年将会怎样……他们开始思考更多问题。所以,即便他们成绩很好,但依然觉得这些东西没有价值。
泛滥的成功学案例也影响了人们的心态。坚韧、乐观、充满激情、不眠不休,每一段网络传奇,都能看到这些闪光的品质。然而,智商、外貌、家世背景等先天禀赋的差异往往会被有意忽略。励志文章太了解读者的心态。读者更希望看到一个天资平平的普通人凭借自己的努力实现“逆袭”,因为“他行,你就行!”;另一方面,人们又会充满疑问和自省:“他行,你为什么就不行?再不努力就晚了。”他们理所当然地把这些传奇当作自我衡量的标杆,并心甘情愿地用它们打击自己。
90后成人用品电商创始人马佳佳最近做了一个名为《绝望的大学生》的演讲,告诉大学生们怎样在25岁时实现财务自由。“我觉得如果把这个当成一个人生目标,绝大一部分人都会很绝望。”李松蔚认为,“25岁实现财务自由,这不是大多数正常人该给自己设定的目标,但是大学生就很买账。他们吃惊于马佳佳20多岁的时候就认识了徐小平,人家现在已经不愁吃穿。反观自己,虽然现在过得不错,但是按照马佳佳的说法,现在的努力还远远不够。”
现在的大学生通常是树立一个标杆要求自己,但却看不到最好的那种东西背后的因缘际会。“生存环境我们绝对比父辈好,不管怎样我们在物质层面比过去舒展得多。”李松蔚坦言,“但心理层面我们更压抑,看不到希望,看不到生活当中比较让人安心的东西。虽然眼界变得十倍、一百倍地开阔,但还是觉得自己不好。”
选择太多、自我要求太高带给城市人群的并不一定是高效能的生活。相反,“拖延症”、“懒癌”、“放弃治疗”等自我吐槽在网络上随处可见。在李松蔚看来,自责、拿高标准来要求自己,幻想自己能做很多事情,所以才会自我吐槽;也因此,批判拖延症或嘲笑拖延症本身,就是拖延症的一部分。
他说起几年前互联网上火爆一时的《胡适、季羡林的留学日记》。这篇文章讲述胡适、季羡林年轻时是怎样荒废时间的,譬如成天打牌、抄作业等。跟帖大都是吐槽:原来大师们的青春也迷茫,大师也有拖延症。那篇文章参照《胡适日记》的记录写成,事实上,胡适是用愉快、坦然的语气描述自己的生活,他并没有觉得羞耻、躁动,也没有自黑和自贬。
不同时代的人群有着不同的心理隐疾。
进入网络时代这十几年,人们开始变得焦躁。他们给自己制定规划,希望能够完美地掌控生活,在事业和物质方面早日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另一方面,他们却开始对计划好的生活失去掌控,越来越找不到前行的方向。
不同时代的人群有着不同的心理隐疾。在19世纪的欧洲,很多心理问题与性压抑有关系。在维多利亚时代,最主要的心理问题是癔症,又叫歇斯底里症,有很多戏剧化的症状。19世纪的欧洲小说中,经常能看到一个高贵的女士因为突发事情突然晕倒,然后要给她闻嗅瓶让其清醒。今天就很少出现这样的病例。心理病也有时代特征,且跟国家、地域不无关系。
今年3月,美国心理分析大师南希·麦克威廉姆斯来中国讲学时谈到,不同时代、不同国家的国民性格中有不同的人格共性。当下意大利最常见的是歇斯底里型人格,瑞士是分裂型人格,新加坡是强迫型人格,希腊是偏执型人格,波兰和南非是创伤后人格,南非是反依赖人格,挪威是回避型人格,美国则是自恋型人格……
麦克威廉姆斯并未指出中国的群体人格。李松蔚认为,中国同样属于自恋型人格,与美国不同的是,美国人的自恋更具现实性,譬如洋洋得意,很把自己当一回事;而中国人的自恋更多是精神层面的、幻想式的,自称屌丝却心有不甘。这种自恋更阴柔,也更不健康。
和一线城市相比,在二三线城市生活的人生活压力相对较小,内心相对较为安宁。但李松蔚发现,那里的人们似乎也越发焦虑了——互联网进一步消解了小城市和一线城市之间的距离,他们从而能够近距离地感受一线城市的焦躁。比如愁堵车,想出国旅游,想把孩子送到好学校,越发觉得自己的钱不够花……
互联网以它特有的便利,极大地丰富着我们的社交可能性。这看起来像是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但同时也消减了很多心意与情结。知乎网友@王路在隐身 曾畅想社交工具放到古代的样子:杜甫给李白写诗——“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可惜杜甫不能直接用微信发给李白,不然,就可以让游山玩水的李白感受到被牵挂的温暖。李杜二人穿越时空只是空谈,但放眼当下,李松蔚认为,随着现代人与人之间交流的成本变低,人与人之间交流的速度提升了无数倍,但显然没那么在乎彼此了。
除了聊天,“晒”成为人们最常做的事情。作为一种廉价的社交手段,我们只需在朋友圈里随手发一张照片、发一个状态,很快就会收到数十个点赞,完成一个回合的互动。但这并不能替代完整的社交,也不能依靠它来真正解决人的空虚和孤独,只能说聊胜于无。
李松蔚始终认为,在网上晒家庭照片、网聊、玩游戏等,不足以取代传统的家庭关系。不管做什么工作,不管今天有着多么丰富的社交、娱乐和通信手段,我们最内核的东西也不能缺失。朋友、同事相互的沟通、支持、理解、分担是核心,人与人之间最真实的情感交流可以抵抗空虚和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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