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让旧城重生?中国人有过不少最佳答案——北京菊儿胡同的改造,是传统建筑的重生;上海新天地的改造,是城市体验的重生;青岛啤酒街,是城市名片的重生;香港朗豪坊,则是街区形象的重生。
今天,人们在重庆会得到另一个答案:改造旧城,不仅要改造城市面目,还要加入现代生活方式;保护城市记忆,不仅要保留历史建筑,还要“继承生活”——建筑大师保罗•安德鲁与香港梁黄顾建筑师事务所合作参与了重庆弹子石的旧城改造,这有可能成为中国旧城改造的新范本。
弹子石:城市重生的重庆样本
弹子石位于长江与嘉陵江的交汇之处。民间传闻,大禹治水之时,大禹见到妻子涂山氏与巨石融为一体,“声声呼唤涂山氏,情呼恸天地,巨石应声开,石开子出”,诞下了儿子夏启。弹子石也因此得名“诞子石”,岁月飞逝,讹传为“弹子石”。
清乾隆年间,弹子石开始成为一个码头。到20世纪初,作为码头的弹子石已是名震江南。在接下来的城市史之中,弹子石又被称为“开埠之地、现代工业启幕之地、民族意识觉醒之地、名人显贵聚集之地、百年中国近代史见证之地”, 既是重庆码头文化的记忆地标,也是重庆的历史见证者。
早在2003年,重庆出台的中央商务区规划中,就将弹子石、解放碑、江北嘴定为主城CBD“黄金三角”。但正如重庆媒体的叙述一般,“一晃8年过去,解放碑商圈昂首阔步,正在升级换代;江北嘴借两江新区之势腾空出世,如今已有了重庆陆家嘴之誉。坐拥黄金地理区位的弹子石却一直在沉寂”。直到2011年8月,弹子石终于出现了改变的契机——重庆南岸区弹子石管委会发布了一个消息:将投入300亿元,将这一平方公里打造为一个现代商圈。
这条消息重新引发了所有人对弹子石的关注。同时发生的事情是,2011年8月18日,政府将法国水师兵营原址正式交接给有保罗•安德鲁与香港梁黄顾建筑师事务所合作参与总体规划设计的长嘉汇项目,由其启动全新修复改造方案。这一项目是一个城市综合体,总建筑面积约150万平方米,“将重新打造法国水师兵营的未来定位”,其中包括成为一个用于慈善推广活动、艺术文化展览等的“高端时尚商务公关平台”。
开发商招商置地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汪涛说,“历史、文化”四个字,足以概括法国水师兵营及周边地区的未来改造方向。其中,“百年建筑法国水师兵营将是最好的见证者”。
法国水师兵营是中日甲午战争之后的产物。1902年,法国海军军官虎尔斯特率领测量队乘法国军舰,在重庆南岸建立了法国水师兵营,人称奥当军营。这是一栋带内庭和回廊的合院室建筑,有西式的拱形柱廊,也混搭中国传统的建筑风格与雕刻。
2010年3月,72岁的保罗•安德鲁在重庆与法国水师兵营相遇了。保罗•安德鲁之前来过五六次重庆,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在重庆的江边上,在离大海入海口几千公里的地方,有一个法国水师营。他看过军舰、舰长的照片后,对身边的人说,虽然对历史,不同国家的人看法不一样,但历史就是历史。他用了“link”这个词来形容他的感觉,认为这个记录历史的地方,其实也是中西文化联系的一个开始。
“人只有一辈子,但一个建筑是可以重生的。法国水师兵营还在,但你能见到法国海军吗?没有了,不存在了。但建筑还在。新建筑应该和老建筑有一个完美的结合,给建筑带来完美的重生。”保罗•安德鲁如是说。
接下来,摆在保罗•安德鲁面前的问题,是如何对这一个区域进行旧城改造。人们开始对他的设计进行各种猜测:是跨越时代的又一次“中西合璧”,还是会修建出一个冰冷的、充满商业味道的城市综合体?是融入重庆的文化、历史元素,还是撇开传统、天马行空?
保罗•安德鲁提供了一种全新的视角。他让习惯中国式旧城改造大法的人,通通都猜错。
旧城重生的中国方式
不妨重温中国旧城改造的失败案例——舟山市的“定海”因为鸦片战争而载入史册,直到上世纪80年代,定海古城八成以上的街区还保留着它的民国范儿,是真正的“历史街区”。但1999年“旧城改造”兴起,旧街区绝大部分被推倒铲平,文化气息消失殆尽,定海亦逐渐被人忘记。
再重温一下中国旧城改造的成功案例——在北京有菊儿胡同,一个危旧房改造项目经大师吴良镛之手,变为“新四合院体系”;在香港有朗豪坊,以高档物业改善周边环境,重塑了遍布麻将馆、平价店的“草根的旺角”形象;在上海有新天地,成功将石库门的历史变成一种商业与消费的体验;在青岛有青岛啤酒街,将工业遗产变为了啤酒文化的城市名片。
旧城改造可以是一次集体记忆的重生,可以是一次城市体验的重塑,也可以是一次城市文化的复兴。我们已发明了诸多手段,为市井味道浓厚、街道总是狭窄拥挤的老城区,重新贴上文化遗产、创意产业、艺术区、娱乐目的地、体验经济等标签。无论改造是成功或失败,无论改造后的面貌是仿古还是颠覆,我们内心的城市都将变得面目全非。
保罗•安德鲁找到的是旧城改造的“精神性”方式——2010年3月,保罗•安德鲁进行总体规划的设计之前,在重庆坚持沿着弹子石老街,一路走到山顶的弹子石转盘,再一路走下来。
“那段路,对于年轻人来说,爬上去也是比较辛苦的。所以我想让司机将车子停在转盘上面。但安德鲁说不是这样,他说我爬上去之后,还要下来。他要去感受。” 香港梁黄顾建筑师事务所的董事何晓说。保罗•安德鲁与他的公司共同对处于弹子石的长嘉汇项目进行总体规划,那次重庆之行,只不过是对弹子石法国水师兵营周边旧城改造的一个起点。
当时,弹子石的老街尚未完全拆完,老房子还剩下一半。保罗•安德鲁发现了老街的特色,是当地的“坝子”。保罗•安德鲁发现了这些“坝子”的价值,因为这是老街的人生活的地方。对这些山上的小平台,保罗•安德鲁作出了他的想象:如果这些地方能够看到江景,如果重建的时候能够让这些坝子还在,你可以坐在这里的树下,像重庆人一样打打麻将,“你的生活、你的记忆,就还在这个位置。”
“人是需要记忆的,城市也需要记忆。想象一下,假如人没有记忆是怎样的一个状态?你不记得你昨天干了什么,也不记得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这是可怕的事。所以我们要保留这段记忆。但是我们不能活在过去,我们还要往前走。”
“你会看到,我们如何把新的生活赋予这个城市的未来。”保罗•安德鲁所提出的,是“生活的重生”。对于弹子石来说,这一次对法国水兵营与周边区域的旧城改造,将不仅是大兴土木而已,更是建造“未来的历史”——它既是一次对重庆人的世界观的继承,也是一次以“生活传统”为起点的朝前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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