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了》在奥运期间的收视率达到不可思议的十一连冠。如何解释这个现象?这是否意味着包含爱、温暖、正能量的传统价值观的回归?还是因为延续了《爸爸去哪儿》的精良制作而聚集了更多受众?
对总导演陈汝涵来说,这也许是十多年前《新青年》收视率失败并停播后,她坚持的价值观终于得到了市场的认可。
粉丝尖叫,摩托艇嘶吼,明星们从冰冷的海水中挣扎着上岸,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剧本在控制这一切。
去往大连棒棰岛的路上,连绵不绝的美景让人称奇,高尔夫球场、草地、木栈道在很长的一段道路中不停闪过,没有一处荒凉与空白。讲述了一路经济如何不景气的专车司机,此刻转而用自豪的语气说,这里曾接待过许多国家领导人。
离海边还有一段距离,随着摄像机的长摇臂缓慢挥动,被划分成整齐方阵的汹涌粉丝不时爆发一阵阵欢呼。特警拉起警戒线,问一个保安这里是不是《我们来了》的拍摄地,保安矜持地说:“是有拍摄,但不能告诉你。”是的,这是一件关乎当地人荣誉、自豪且无法与外人分享的盛事。
拍摄现场在海边,一个高个子男生飞快掠过,与等在那边的粉丝握手,将一瓶瓶矿泉水投掷给他们。“张继科!张继科!”他竟然是张继科?印象中张继科似乎昨天还在巴西,怎么今天就来到了湖南卫视的拍摄现场?
明星们身着救生衣,戴着有微型摄像头的眼镜,数米开外凭外形很难分辨。但粉丝远隔二十米就能认出她们。
十几艘摩托艇在海边呼啸着来回穿梭,空中有无人机盘旋,近百名湖南卫视工作人员奔跑、调度、朝步话机喊话……节目在喧闹与缜密的双重气氛中推进。摩托艇意外相撞后,粉丝马上就知道落水的明星是谁,并呼叫名字为他们打气。
想在人群中找到总导演陈汝涵,但奇怪的是找不到她的身影。整个海滩没有一个形式上的中心,也没有一个太阳伞下手持话筒的人坐在马扎上指挥若定。远处的粉丝尖叫,摩托艇嘶吼,明星们从冰冷的海水中挣扎着上岸,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剧本在控制这一切。
“任何一个成功的节目,它里面的灵魂人物和制作人之间一定是心意相通的。”
“没有剧本,也没有人设。”陈汝涵在宾馆里改建成湖南卫视工作人员自助餐区的火车座里对本刊记者说。
《爸爸去哪儿》曾创造了业界奇迹,改变了业界生态。年初,新闻出版广电总局下发通知,从节目数量、节目内容、播出时间等方面对真人秀节目进行引导调控。
《爸爸去哪儿》应声停播。《偶像来了》第二季因此改名为《我们来了》。
娱乐节目受众对娱乐节目的生产环境与产品形态的想象往往是天真的。最开始,陈汝涵身边的朋友一听说有八位女明星参加真人秀,马上兴奋地设想:“你找了这么多女人来,这不是一出《甄嬛传》吗?肯定是。如果不撕的话,那节目会好看吗?”
“我不那么认为。我觉得,基于真诚、真实的基础,那些美好的东西更动人,这是我自己的感受。我就很不喜欢看那些撕来撕去的剧。”陈汝涵说。
某卫视负责品牌宣传的员工说,第三方监测数据表明,《我们来了》在收视率上获十一连冠。
这个节目的粉丝经常提起苏州站。那天清晨莫文蔚演奏古筝开局,夜间众明星唱卡拉OK结尾。混乱的场面被谢娜弄得更乱时,费玉清出现。年轻人争抢话筒,要唱一首歌词以“嘿嘿嘿”打头的歌。费玉清忙而不乱,坚持为每个女明星点赞、陪唱,大家也以与费玉清合唱一曲为荣。
画面切到一台在厨房久候多时的摄像机,汪涵开始挑面。光恰到好处地打在鲜亮欲滴的粒粒葱花上。摄影机跟着汪涵,在走道里转弯抹角回到K歌房,温暖弥漫荧屏内外。“晚上不能多吃”的女明星将喷香的面条递到摄像师嘴里,满头大汗的黝黑摄像师有些尴尬又有些感激地开始吃面……
汪涵将面送到有胃病的赵雅芝房间,拥抱、道晚安。许多人感动,还有人求问煮面的背景音乐叫什么名字,因为“太感人”。
“煮面是事先设计的吗?”记者问。
陈汝涵点头:“任何一个成功的节目,它里面的灵魂人物和制作人之间一定是心意相通的。我和涵哥只要有机会就会在一起聊到很晚。我们觉得好的、不好的,可以做些什么,包括这里面的一些细节,都会讨论。”
第二天的拍摄,陈汝涵有很多设想,但能否全部实现就难说了,不确定因素太多。
“有一些真人秀就是故意想丑化人,觉得这样子就会有效果。这个节目不是走这个方向的,所以觉得可以放心。”
深夜,宾馆大堂里粉丝分成好几群,等着各自的偶像出来吃夜宵。专车司机说,明星下飞机的时候,粉丝已经探听好了她们下榻的宾馆。他们在拍摄现场远距离接触明星之后,期待在宾馆附近能近距离接触一次。
12点已过,几个房间里,明星仍然在接受采访,谈白天现场的感受。很难想象经过海滩的摩托艇冲浪与消防队演练的拍摄之后,仍然有如此重量级的对话。年轻导演不依不饶,在强光背后追问今天的游戏究竟有哪些有趣与有意义的地方。说惯了粤语的莫文蔚微笑或开心地笑,将“消防官兵”等内地词汇运用自如。
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莫文蔚对本刊记者说:“有一些真人秀就是故意想丑化人,觉得这样子就会有效果。这个节目不是走这个方向的,所以觉得可以放心。”
陈汝涵说:“每吃一顿,她们都会说很多八卦,不仅是自己的,还有她们熟识的朋友的。如果单纯从收视率来考虑,你一定会把那些八卦留下来,但是我们都剪掉了。艺人很放松,因为她知道你会保护好她。”
对于收视率,陈汝涵觉得很正常:“工作16年了,我的职业素质让我觉得,对观众的敏感度的把握,自己是比较笃定的。”
“其实我们是生产一款产品,不管你这个产品的理想有多高,最终还是要有人买。”
但意外无处不在。南京一家房地产企业在南京市博物馆朝天宫大成殿举办活动,邀请了成龙站台。随后,馆长被停职。
《奔跑吧兄弟》在杭州博物馆录制,“跑男”们在博物馆展馆内玩起了“撕名牌”活动,动作激烈,并且是在国宝“战国水晶杯”前进行,引起巨大争议。
中国社科院节目模式创新研发专家冷凇分析陈汝涵这档节目受欢迎的原因:“虽然激烈的游戏环节受到很多年轻人的喜欢,可是中高端人士会更欣赏《我们来了》中分享、交流式的娱乐。”
《我们来了》开播,澎湃新闻一篇批评《我们来了》抄袭韩国节目的稿件被王思聪转发后,有了一些波澜,陈汝涵有过回应。现在这个节目收官,回看这篇稿件,言论未免儿戏。真正专业的分析尚未见到。
娱乐作为一个产业,要么是如履薄冰的侥幸成功,要么是无法预料的惨败。对比电影《爵迹》在票房上的失败与《我们来了》在收视率上的成功,这也许是针锋相对的两种美学在不同平台上生死搏杀,也许我们还可以进一步预测:一个粗糙的视听产品大卖的时代已意兴阑珊。也许没人想象得到,在所谓“细分市场”的预言兑现之前,迎来的却是一个有着传统价值观的节目的回归。大连站结尾,明星们书写给未来的信件并往海中投掷漂流瓶的行为,明显属于上个世纪的创意,但仍然能感动明星自己与观众。画外音中似乎有男中音在调侃漂流瓶“一会儿就会被冲回岸上”,但声音很弱,马上就淹没在欢笑声里。
湖南卫视《新青年》节目的停播,在新闻传播学界一直是一个代表案例,多种解读一直存在。民间有传说,停播来自上面的压力。陈汝涵说,节目停播原因很简单:收视率低。
“其实我们是生产一款产品,不管你这个产品的理想有多高,最终还是要有人买。”陈汝涵说。
(实习生罗婉诗对本文亦有贡献)
评论
下载新周刊APP参与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