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乌镇戏剧节,此时最喜欢的画面是在闭幕式上。孟京辉作为发起人之一,还是那么混不吝地以一句“乌镇戏剧节牛X!”结束发言,旁边儒雅的赖声川老师苦笑一下,想了想,还是找个英文词来翻译了。那就是乌镇戏剧节的有趣的模样——性情各异的创作者聚在一起,遣词造句不同,可是,每每会心。
跟老孟在北京也常聚,可是在乌镇,就容易有感触,说一些在北京想不起来或者顾不上说的话。那天,乌镇的主人陈向宏摆下长街宴,露天里,几十张桌子连缀起来,放眼过去,一长溜火锅热气蒸腾,11月的乌镇,入夜就是将醺。老孟很认真地跟我说起了前两天的小镇论坛。那天他跟香港进念二十面体的胡恩威对话,题目是《站在先锋》,我作为主持人,最后说了一句——我们从来不是为了先锋而先锋,我们一直是为了自由而先锋。老孟说:哎,我这两天想着想着,还觉得这句话挺感动的咧。
乌镇是个比赛年轻的地方,人们赶场匆匆,人们鼓掌时顺便呼啸着,人们深更半夜也不会乖乖回到住处——孟京辉指挥“两丁一笑”(他的三位年轻演员)演出的《女仆》,就是在深夜十一点半开演。既然是荒诞派名剧,就要在荒诞的时刻演出,反正观众席里没坐着灰姑娘,不用急着十二点回去,而且,演出是在蚌湾剧场,隔壁就是黄磊开的似水年华酒吧,午夜演出为的就是曲终人不散,大家隔壁见。
蚌湾剧场也是青年竞演单元的主场,我是五评委之一,十二个参赛剧目,风格迥异,让你确信主创就是来自不重合的十二星座。去年的主题是“映”,今年则是“化”——诗词大家顾随说过:“诗根本不是教训人的,只是在感动人,是‘推’,是‘化’。”我承认,我们评委在观众席上的黑暗中摸索记录的,不仅是意见,还有些因感动而生的自由联想。
赖声川老师,在闭幕式前最匆忙的时光,还在微信里提醒着我,要给获得戏剧大奖的《跳墙》剧组写上一句:“对于我们特别钟爱的剧组,我们会担心,你们的优点有一天会成为你们的缺点。”他的操心是对的,所以,对他们的颁奖词,最后一段就是:“该剧意境之美,已得公认,节奏之明快畅达,更体现了主创合作的深度默契,进而营造了观众与舞台之间不假思索的共鸣。然而,不假思索,亦正是该剧之白璧微瑕。对于节奏的过度追求,多少影响了观众对文本的吸收和感悟。一张一弛方为文武之道,希望《跳墙》剧组最终得以沉吟,斟酌,可以是曲终奏雅,不再是繁管急弦。”
繁管急弦,在舞台上未必是好事,但在乌镇的日子里,似乎只能如此。那么多想看的戏,还有那么多想见的人啊。翻译并改编了《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的剧作家黄纪苏,我少年时的偶像——东邪曾江,每天用来下饭的恩物《康熙来了》的创始人王伟忠,还有多年不见的老友张楚,我们是在乌镇的最后一夜才相对把酒,必须聚,因为,“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这是第二届的乌镇戏剧节,开幕第二天就是万圣节。狂欢与狂欢,就这样撞在一起。此后的每天,因为露天的嘉年华演出(10天里,总共1500场),都像是个什么节。没人能看全。但,错过之外都是遇见。这些街头、桥头、船头的嘉年华,使乌镇区别于别的城市,这里的一切是盛开盛放的。
戏剧是多好的东西,戏剧是可以带领一切事物疯狂成长的东西。在乌镇,戏剧被那样普遍地善待,被那样热忱地打量。这次,我跟家兄史今好好聚了这十几天,作为长春市朝阳国税局的公务员,他是把年假拿来休了。他定居长春,我定居北京,这是春节之外,我们能混在一起的最长的时光了。
在乌镇的东栅,木心纪念馆,看到一句话:“识时务,不如识俊杰。”
是啊,水流云在,我们看到所有值得看到的,也会记得所有必需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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