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日本锁国的大门被打开七十五年来,对日本人的描述总是使用一系列令人极为迷惑的“但是,又……”之类的词句,远非对世界其他民族的描述相似。
严肃的观察家在论及其他民族时,是不会说他们彬彬有礼,又加上一句说:“但是,他们又很蛮横、倨傲。”
他不会既说该民族性格温顺,又说他们从不轻易服从上级的控制。
不会既说他们忠诚、宽厚,又宣称:“但是他们又心存叛逆,满腹怨恨”。
不会既说他们勇敢成性,又描述他们如何怯懦。
不会既说他们的行动完全出自考虑别人的评价,即自己的面子,又说他们具有真诚的良心。
不会既讲他们在军队中接受机器人式的训练,又描述那个军队的军官是如何不服管教,甚至犯上作乱。
不会既讲该民族热诚倾慕西方文化,又渲染他们顽固的保守主义。
他不会既写一本书,讲这个民族如何普遍爱美,如何对演员和艺术家给予崇高荣誉,如何醉心于菊花栽培,又另外写一本书来补充,该民族崇尚刀剑和武士的无上荣誉。
然而,所有上述这些矛盾却成为有关日本论著中纵横交织的经纬。而且,都是千真万确。刀与菊,两者都是一幅绘画的组成部分。日本人生性极其好斗而又非常温和;黩武而又爱美;倨傲自尊而又彬彬有礼;顽梗不化而又柔弱善变;驯服而又不愿受人摆布;忠贞而又易于叛变;勇敢而又懦弱;保守而又十分欢迎新的生活方式。美国一贯追逐强大,日本则一贯重视非物质资源。日本人说,精神就是一切,是永存的。物质当然也是不可缺少的,但那却是次要的,瞬间的。
日本的广播电台经常叫嚷:“物质资源是有限的,没有千年不灭的物质,这是永恒的真理。”这种对精神的信赖被原原本本地应用于战胜的日常行动。
在他们的战术手册中有一句口号:“以吾等之训练对抗敌军数量上之优势,以吾等之血肉对抗敌军之钢铁。”他们的飞行员驾驶小型飞机以自杀方式进攻撞击我们的军舰,就是精神战胜物质的经典教材。
甚至在民间,日本当权者也推行精神优越于物质的信条。例如,老百姓不是在工厂里干了12小时,又被通宵达旦的轰炸搞得筋疲力尽了吗?他们就说:“身体越累,意志、精神就越昂扬。”“越是疲惫,就越能锻炼人。”
像日本这样极端要求回报义务和自我约束的道德准则,似乎坚决要把私欲谴责为罪恶并要求从内心根除它。
这种道德准则使生活经常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美国人不认为享乐必须学习,在他们看来,拒绝沉溺于感官享乐就是克制己知的诱惑。但实际上,享乐像义务一样,也需要学习。
在这些国家中,家庭生活与男女爱情不同,是以另外一些考虑为基础的。日本人一方面培养肉体享乐,另一方面又规定不能把享乐当做严肃的生活方式而纵情享乐。这样,日本人就使生活变得很难处理。他们把肉体享乐当做艺术一样加以培养,在品尝个中趣味之后,又牺牲享乐,献身于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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