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自拍既违法又高风险,还可能威胁到生命,能吸引人的,只有照片。
登顶珠穆朗玛峰当然很酷——20年前的酷,但如果今天你还没有实现这个梦想,最好还是默默地把它藏在心中吧。因为,现在最in的登高活动是——在你的城市找栋最高的建筑物,爬上去,拿出相机或手机自拍,“有图有真相”地上传社交媒体,撤退,等点赞。
聚集了最多爬楼自拍党的当然是图片社交媒体Instagram,以至于在这里,他们被统称为“非法晒图党”(Outlaw Instagrammer)。此称呼出自2014年8月《纽约》杂志上的一篇报道,撰稿人Adrian Chen以此专指那些不断探索曼哈顿“被禁止进入或极其危险的高度”并分享自拍的Instagram用户。不过,和大多数人一样,《纽约》并不怎么在意“非法晒图党”这个称谓中的“非法”部分,而更关心如何选择制高点、用什么工具自拍效果最好和不同建筑物的攀登注意事项,等等,如果这还不能阐明纽约客对这些自拍党的态度——看看《纽约》2014年“爱纽约的十大理由”专刊封面,是17岁“非法晒图党”党魁Humza Deas的一张曼哈顿高空自拍。“这座城市的伟大之一是,不用出城,你就能找到无数绝佳的高空自拍点。”
不比探索海沟这些制低点,登高更像是人类与生俱来的爱好,但珠穆朗玛峰太远,如果有幸生在一座遍地是世界地标的城市,就该好好“利用”这一优势。和众多意识到这一点的人一样,Humza喜欢文雅地称自己为“都市探险者”(urban explorer),他有娃娃脸和马拉松运动员身材,唯独没有“非法”的气质。对Instagram上的十万个粉丝而言,Humza最出名的是高空自拍里那一双双深色白边波鞋。他偏爱蓝色调的滤镜,讲究规则切割的几何构图,让撰稿人Adrian Chen尤为钟情:“夜色中,他稳稳地站在曼哈顿大桥顶悬挂的一根天线上,汽车在他身下的远处一排排经过,而他的脸被手机屏幕的光线照亮。”
除去拥有大卫·芬奇般的镜头语言,Humza还是一个有情商的“都市探险者”。他知道潜入时代广场的奢华酒店楼顶就必须穿“好布料的长裤和Stacy Adams休闲鞋”才能骗过门童,他能成功地在警察赶来前劝服保安释放自己,因而,尽管他一直是去年美国国庆月把布鲁克林大桥的星条旗换成白旗的首要嫌疑人,但他从未因为“非法晒图”被捕过。之所以上了纽约警方的通告,全因他的照片太出名了——事实上,短短几个月里,Humza已经有了自己的图片工作室,以250美元一张的价格出售他的“非法晒图”。
当然,Humza不是“非法晒图党”的标杆。这些原本属于“地下青年”的行为之所以成为全世界年轻人的潮流,皆因它令人兴奋的“高”和易实现。几个月前爬上了曼哈顿第二高楼公园道432号楼顶的@night.shift 称:“坐在楼顶的感觉实在太棒了,我从来没在这么高的地方待过,四周是如此安静,而且绝对没有‘纽约城的气味’。这种感觉不是看照片就能感受到的。”还让这个只有15岁的少年兴奋不已的是,自己没花一分钱就欣赏到了千万美元的景色(公园道432号是美国最贵的物业之一),而这一切,“只要有手机和社交账号就可以”。
不需要装备,不需要交通费,解决了传统登高的种种不便,接下来就可以大量释放个性了。@Jamesslanning 爱登桥,从纽约到新泽西的桥,都上过他的自拍;纽约也多黄色的士,@wrongrob的高空俯拍里总有一排排的黄色。除了自拍神器GoPro,一双有型的鞋也是高空自拍的Must-Have,两条悬空的腿配上彩色耐克鞋最能诠释那一刻飙升的肾上腺素,如果图上有金发美女,图片的点赞数也会飙升——纽约广告人@dmcarroll 就是这样出了名。甚至年轻也不是必要的,@bradleycrump 是“非法晒图党”的红人之一,他40多岁了;都市和高楼也不必要,南达科塔人Kevin Schmidt徒手爬上了Salem电视塔高达457米的天线顶端,名为“换灯泡”,实则玩自拍。如果一定要再加点注意事项的话,记得表情要低调——汤姆·克鲁斯爬世界第一高楼的咬牙切齿神情已经out了,另外,带一个可以拍你背影的搭档。
社交网络最大的悖论:不晒等于没到过,但晒就是留下证据,自拍无异于为警方提供破案线索。
对“非法晒图党”而言,拍照更像是一种表演或竞赛,而非视觉艺术。既然是表演,自然各有流派与手段,但这些表演者都承认受到一个极限攀爬团队的启发:On The Roofs(上楼顶,以下简称OTR)。
乌克兰人Vitaliy Raskalov和俄罗斯人Vadim Makhorov不再像几年前那样敢于正面出现了,他们俩甚至会告诉你:“这并不是我们真正的名字。”——因为非法攀爬建筑物,他们被多个国家禁止入境。而在五六年前,他们只是“战斗民族”的普通青年,当时,俄罗斯大城市的青年里最流行的就是爬高楼,包括在楼顶边缘位置做俯卧撑、拿大顶,等等。俄罗斯的社会学家认为这是因为年轻人闲得蛋疼,“找些事情让自己上YouTube和社交网络头条”。普通群众如极限组合“Mustang Wanted”某成员的妈妈则认为“极限运动好过混帮派、卖毒品和酗酒”。由于警方并没有干涉太多,这项极限运动几乎一夜之间风靡起来。
Raskalov和Makhorov在组建OTR之前,最响亮的一次行动是在2011年与另外三名极限运动爱好者爬上了当时还在施工的欧洲第一高楼 :370米的莫斯科水星大厦(Mercury City Tower)。其中两名参与者在63楼带着降落伞跳落,引来了警察,另外三人则继续登顶,因为觉得太简单,他们又在大雪中沿着楼顶结了冰的起重机桅杆继续爬了30多米——这形成了OTR的一个传统,凡登在建的建筑物,必须要爬到起重机桅杆顶才可以结束。
在世界排名前十的危险自拍里,Raskalov和Makhorov的照片占了小半江山:“我们没有什么哲学和原则,我们就是一个摄影团队,喜欢探险有趣的地方和独特的国家,仅此而已。”但让两人声名大振的偏偏不是照片。“有不少人请我们担任建筑物的安全顾问,”Raskalov在登顶水星大厦后对如何绕开安保和警力有过细腻的分析,“我已经习惯每到一处就观察建筑物的安保是怎样分布的,摄像头在哪里,警报在哪里,警察会最先从哪个位置进入大楼……但最刺激的部分是,你进入一幢建筑物,要让别人看见你,然后你逃、他们追,直到你最终逃脱。”
在登遍了俄罗斯、欧洲甚至是埃及金字塔后,Raskalov和Makhorov踏上了有最多摩天大楼的地方——亚洲,但阿拉伯半岛和东亚地区的警察叔叔对这种自拍方式的容忍度显然低得多,这让OTR出品的视频精彩程度超过了照片本身——视频的最后一部分,总是追逐和狂奔的镜头。他们在2014年10月黑入香港湾仔一栋高楼顶的LED广告屏,改为“What’s up Hong Kong?”(香港,你好吗?),然后狂奔逃脱。建筑的疯狂程度也增加了视频的点赞数。2014年,他们俩趁着大年夜爬上了还在建的上海中心,在云雾中攀爬直到离地约650米的起重机桅杆顶端,这段剪辑紧凑且配乐精准的视频光在OTR账号下就被点击了4000万次。Humza曾谈起这段视频,说自己是捏着手机和溢出的肾上腺素看完的。
然而,不管是晒图党还是晒视频党,都无法避免社交网络最大的悖论:不晒等于没到过,但晒就是留下证据,自拍无异于为警方提供破案线索。虽然大多数国家没有专门禁止高空攀爬的法规,但光是侵入私人住宅和扰乱公共秩序两项罪名就够自拍党被拘留一阵子了。
2014年年初爬上施工中的纽约“自由塔”的16岁少年Justin Casquejo,就因在推特留下的自拍被警方比对到了面部资料,最后被判处23天社区服务。与@night.shift一起爬上公园道432号的@demidism,也因为自拍太过“正面”,被警察从家中捞走。至于Raskalov和Makhorov,因为上海中心一事被禁止踏足中国20年,9个月后,由于黑入LED灯箱一事,香港那些地标摩天楼的保安们都拿到了他们俩的大头照。不过,他们俩曾对CNN表示即将要进军北美地区,对于那里无数受他们启发的晒图党来说,这该是表演要进入高潮的暗号了吧。
比起“地铁无裤日”这类无伤大雅的“扰乱公共治安”,爬楼自拍的高风险决定了它在未来很难转正,由于缺乏专业训练和防护设备,失足跌落并非不可能。即便OTR一度有过运动品牌赞助商,但徘徊在非法状态的边缘决定了这不是一门赚钱的生意。就像Business Insider网站评论的:“他们做的既违法、风险大又威胁到生命,只有照片倒是真心不错。”那就让我们只看看照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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