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是非常特别的,它们很像人类。我非常熟悉法国政治,而这些狼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些法国老朋友。”
他属于法国,更属于世界,是少数以海外为主要制作基地和市场的知名法国导演;他曾执导让中国影迷耳熟能详的电影《情人》;2015年,他又把著名小说《狼图腾》搬上了银幕。他就是让·雅克·阿诺。
大家都很好奇,阿诺这么喜欢动物,一直以来拍摄了好几部以动物为主角的电影,他怎么做到让动物的表演如此到位、有戏剧感?阿诺的解释是:“想要写一些能让动物真实演出的东西,那就先要了解它们的行为。想象一下,如果我是一头狼,我会怎样。我会浑身长满毛,我会和狼群在一起;我用四条腿走路,我的嗅觉会变得灵敏……”拍摄《狼图腾》,阿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一个研究狼的专家向他了解狼的习性;然后提前准备好要拍的场景,告诉训练员希望狼怎么做。“然后就可以很自然地开始了。你把它们放在它们可以理解的情况下,一切,它们都会自然地表演出来。”
访谈录
焦雄屏:阿诺先生,1978年我还在美国奥斯汀,看了你的电影《象牙海岸》,从那以后我就不断追看你的电影。
阿诺:我曾因执导电影《象牙海岸》一片获得了奥斯卡奖。当时的制作人是瑞士人,他转给我一封洋溢着赞美之词的信,说这是让·雷诺阿写的,让·雷诺阿是我最最崇敬的法国导演。一年后,公司的法国顾问把我带去让·雷阿诺家。让·雷诺阿先生对我说:“阿诺先生,你拍摄的场景真是太棒了,我知道这些灵感都来源于我的作品,甚至你连选角都是模仿我。”我也突然惊奇发现,原来我的灵感都来源于他的作品,一切出自于本能。他让我知道我做了些什么。我很幸运继承了这种灵感,并且成为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著名导演。
焦雄屏:既然说到让·雷诺阿,我们来聊聊你的电影历程。
阿诺:七岁时,我就很想成为一个电影制作人。当我还是一个商业电影导演时,我用的是另外一个很女性的名字:ASA。我用这个名字七年之久,表示我对电影的敏感度。当我在商业电影领域越做越成熟时,我开始想做一些自己想要做的有特色的电影。
我曾在法国上过两所电影学院,因为学电影,在读书时我每天至少要看三部电影。巴黎有个非常美丽的电影院叫Sinimate,我每天都坐在中间的D4座位上,对,那是我的专座。我会在那里看完六点场、八点半场、十点半场,把那里的电影几乎都看完了才走,星期天我则把时间排得更紧密。我非常喜欢看电影,对我来说,看电影就意味着睁开眼睛、敞开心扉。
焦雄屏:说回你的第一部奥斯卡获奖影片《象牙海岸》,是在什么情况下拍的?
阿诺:当时,政府规定法定年轻男子要服一年兵役,而我因为有电影学院毕业证书,所以政府把我送去非洲拍一部公益电影,电影的主题是:告知当地人法国送来的香皂的功用。
对我来说,这一切都很神奇,我很享受在非洲的时光,我爱上了这个地方。是的,这一切改变了我的生活,没有那段经历就没有现在的我。我现在每年还会回一趟非洲,我去过非洲的所有国家,我的两个女儿也在那里,那里的生活和法国完全不一样。我喜欢和那些生活环境不一样的人在一起,我喜欢有差异。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我要拍摄《狼图腾》的原因。
焦雄屏:你的电影总是在对比不同的文化。为什么你对中国这么感兴趣?
阿诺:我大约在中国待了六年。我不知自己到底是中国人还是法国人了。可惜的是,我不会讲中文。但是在中国的经历让我感到很满足,非常喜欢。在这里,每天都有不同的感觉。中国是一个变化中的国家,他是这么迷人。
我的父母都不是知识分子,我们家没什么好书。但是在有限的五本不错的书中有一本书是和中国有关的。这本书是那时一个非常伟大的研究中国的法国作家写的,有关于中国的历史和人类学,这本书感染了我,开启了我的人生。
我第一次用自己为数不多的零花钱买的音乐磁带,是一盘“中国音乐精选”。它有点哼唱的旋律,和我在法国听到的音乐完全不同。当时我大约九岁,去店里说我想要买中国官方发布的磁带,我还记得当时店主的震惊表情。这是我进入世界音乐、中国音乐的切入点,这就是命运。我也收集过京剧唱片,当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听。
焦雄屏: 《狼图腾》这部电影最大的争议就在于它的主题。姜戎(《狼图腾》小说作者)提出,汉族是不断被驯化的。大部分中国人都是汉人,姜戎认为他们都非常软弱。他对于内蒙古文化十分赞许,认为蒙古人的生活习惯与狼相似。你拍《狼图腾》,你怎么看呢?
阿诺:过去这么说是没错,但是现在的中国已经今非昔比了。现在的中国年轻人已不再是绵羊,这也是中国让我着迷的一部分。
而能拍摄和狼有关的电影让我感到非常激动,这一切都在时刻提醒我:野生动物,它真正想要的就是自由、孤独,而不是像个奴隶一样被人类喂养。这也是这本书和我的电影的主要思想。
焦雄屏:这是你第一次拍摄狼,从狼身上你有没有学到什么?
阿诺:狼是非常特别的,它们很像人类。我们把它们分成不同的群,因为每个群都会有一个国王和一个王后,试图这样让它们和平相处,但是还是会有权力问题。你可以看出来哪只狼将来会成为头狼,就像人类社会一样。我非常熟悉法国政治,而这些狼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些法国老朋友。
我目睹了一头狼和它的哥哥争夺“国王”的位置,它的哥哥更加强壮一些,但是最终在争斗中,还是弟弟胜利了,我见证了一个新“政权”的开始。当时,新的头领需要演示一个钻过洞穴的场景,它才能真正被其他狼认可。新头领有些害怕。我可以从周围其他狼的眼神里看出,它们都在看它如何表现,它们相互对视着,它们在等它证明自己有资格成为首领。僵持了20分钟之后,令人惊叹的一幕发生了。一个年轻的小狼对新头领示意,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演示给你看。新头领知道如果这么做了,就很难保住自己的地位了。它拒绝了,一鼓作气穿过这个洞穴,它没有停下,成功了。瞬间,周围都是谦卑的眼神,好像都在说:“我的陛下,你真强大!”你知道它们接下来做了什么?它们去舔新头狼的屁股,真的,用舌头。我以前从未见过。在法国谚语里有类似的表达,但我从未想过它是真的存在的。在这里,我看到了真实的一幕。多么生动的一堂课!
为什么我喜欢拍摄动物?事实上,它们更像人类的镜子吧。它们会让你明白:我并没什么特别的,不是因为我是人类就高级了,我和熊、老虎都没有什么差别。这样的拍摄有助于让人变得谦恭。
焦雄屏:我们来聊聊3D技术,你觉得人们会怎么看待你用3D技术来演绎狼群?
阿诺:要知道,我是第一个拍摄3D 电影的人。很多人不明白, 3D电影最好的地方还是情感表达,你和角色更加接近了,你们同处一个空间,所以你的心就开始相信它的真实性。我决定把《狼图腾》拍成3D, 是因为我觉得这样观众可以有机会亲近狼、抚摸狼,可以和它们共处一个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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