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博若莱,像《暮光之城》的福克斯小镇,阴冷潮湿,空气里似乎都能渗出水来。每天清晨都是白茫茫的雾,不到正午,能见度很难超过10米。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如果再进了冰冷的酒窖,半个身子都要麻木。所以你要理解法国佬在这段日子的穷奢极欲。
每年11月的第三个星期四,就是著名的博若莱新酒上市之日。这一天零点之前,所有的博若莱新酒都不得对外销售。这一天,从博若莱区的旧首府博热到巴黎,从伦敦到东京,从上海到里约,全世界的葡萄酒爱好者或走上街头,或欢聚一堂,这一夜博若莱酒神附体。
携酒私奔
整个冬季,100个来到此地的人,99人都是为了新酒,他们可能是酒商、媒体、游客或慕名而来的葡萄酒爱好者。
博若莱新酒,这款葡萄酒年轻、芳香而充满果味,葡萄采摘期还未结束,它几乎就要酿好了。酿造时间极短、不经过橡木桶与熟化,葡萄酒死忠主义者可能会觉得它太年轻、果味太浓、更接近于果汁,但年轻与入阶消费者更爱他的口感柔和、顺口,适合即时饮用,不会引起宿醉。最准确的形容是,像波尔多一样古老,像博若莱一样年轻。或曰,波尔多适合品,博若莱适合饮用。更有人说,这就是法国人的“小二”。或者说,装逼青年喝波尔多,科技青年喝勃艮第、文艺青年喝博若莱。
是的,谁愿意一桶酒总是珍藏30年,一瓶酒还得12个人分,一口酒还得咂摸老半天呢?博若莱新酒的妙处,在于它天生带有酒神的气质:迷醉、放纵与狂欢。当地人说,历史上新酒曾廉价之极,而且几乎不装瓶,都直接罐装于纸盒子里,是当时里昂蓝领工人们最爱。
博若莱获得世界声誉,离不开撒切尔夫人的推动。这位著名的保守主义女首相,执政期间或许是厉行节约,摒弃了昂贵的波尔多或勃艮第葡萄酒,选用了年轻、生机勃勃的博若莱葡萄酒。
1972年,一群伦敦的新闻记者策划了一个名为“Beaujolais Run”的短程游览项目;参加者要从英国快速地穿越法国然后返回,目的是把当年的第一批博若莱新酒带回英国。现在想来,带着数桶新酒漏夜飞驰,如同携眷私奔,还有什么比这更荒唐、放纵与刺激的呢?
80年代之后20年,博若莱葡萄酒曾短暂萧条。有葡萄酒作家曾攻击某些年份的博若莱新酒“狗屎葡萄酒”而被酒庄主告上法庭。直到2009年,这一年的气候与风土让博若莱酿出了几乎有史以来最好的酒。博若莱人十分兴奋:“伟大的2009!伟大的博若莱!”博若莱复兴的热潮这次落在了北美与远东。尤其是葡萄酒专栏作家帕克的大力举荐,更让博若莱葡萄酒获得了世界声誉。关于今年新酒,有人评论说:“2009年最佳,2010不比2009差,2011和2010一样好!”
酒池肉林
虽然对法国人种种不靠谱、怪鸡之处常有耳闻,但今年的博若莱火把节,法国人极其靠谱。
火把节前一天,和博若莱葡萄酒协会负责推广的人吃饭。他说:“你知道吗?今年火把节的主题是Stripper(脱衣舞者)。”几个中国人:“!?@#……请问我们要不要脱?”天寒地冻之下,脱衣服还真需要勇气呢。
关于博若莱新酒节,各地有不同的庆祝方式。早些年,酒庄主们会在零时启程,赶着盛满新酒的马车飞奔巴黎,像竞赛一样,看谁家的新酒第一个抵达,巴黎的酒鬼们则像等待新娘一样焦急,渴望一亲芳泽。在离博若莱最近的里昂,会有规模盛大的滚木桶仪式。
而在博若莱的中心区,旧首府博热,庆典则是最为老式且庄严的。这个名为Les Sarmentelles的节日为期五天,是从星期三晚上举办的一场大派对开始。
这是一场真正的狂欢节。首先是从一场庄严的宣誓开始的,酒庄主们大多不再年轻,穿着传统乡村服饰。他们念:“我的职责是热爱博若莱城,为维护她的好客传统、智慧传承和幽默传统而奋斗,去传播她历史遗迹的美丽……享用并推广我们酿造的葡萄酒,最后以靠着辛勤劳动为博若莱带来兴旺和声望的酿酒者们为荣。”然后,大家一口喝掉倒在银色食盘里的葡萄酒来结束宣誓。
之后的晚宴是在一个巨大的温暖的帐篷里举行。食物是地道的博若莱菜系,口味浓重,有大量的肉类、香肠与奶酪提供,当然,新酒才是当晚的主角。餐饮之间,亦有歌舞相送。亦有各国代表纷纷上台表衷心,诉说对博若莱葡萄酒的爱慕之情。来自巴黎红磨坊的舞女们最后将当晚掀至高潮,他们换了几套衫,衣服越着越少,最后是戴着羽毛头饰、无上装、丁字裤,列成一排,在台上刷刷地踢大腿。
晚宴之后已经接近凌晨,出了白色帐篷之后,每位宾客手持火把,沿着长达1公里长的General Leclerc大街聚众而行,很像《让子弹飞》里众村民跟着张麻子蜂拥闹革命。最后所有人进入到中心广场,静候着午夜时分2011年份博若莱新酒的破桶而出与焰火表演。
零点钟声敲响时,一面布满凹洞的墙体突然鲜红色的酒液渗出,哗哗地形成一座葡萄酒喷泉。不远处,绿色激光在教堂的高墙上打出“博若莱2011,博若莱新酒,博若莱新酒到来!”的字样,更远处,烟花四射。有人举杯而贺,有人弹冠相庆。
你不得不感叹:只有博若莱,只有新酒,才能如此挥霍,才能如此地酒池肉林。
金色小镇
在博若莱,95%以上的土地被用于种植葡萄,而其中,95%以上种植的是佳美(Gammy)。
说来奇怪,这款历来被认为不适合酿酒的劣等葡萄也只有在博若莱的贫瘠土壤上生存良好。
11月末已属隆冬,葡萄藤也被修剪完毕,葡萄田里只剩光秃秃的枝条,风景乏善可陈。有些枝条上还有残存的已经熟透的葡萄,摘一个尝尝,十分之甜,但已经不适合酿酒了。
博若莱的北部,再向北是勃艮第,向东是瑞士,葡萄酒质量更高,有一条风景绝佳的葡萄酒庄园之路。那些著名的产区,如圣爱(Saint Amour)、朱莉耶纳(Juliénas)、弗勒里(Fleurie)、希鲁布勒(Chiroubles)、莫贡(Morgon)、风车磨坊(Moulin à Vent)都是甜美可人的小镇:人口不过三五千人、街道窄狭、几乎没有近30年来的新建筑,居民大多酿酒为生。其中的圣爱,因为名字缘故最受中国人喜爱,莫贡产区的酒被公认为最具博若莱气质,弗勒里产区口感最柔和,最适合女性饮用,风车磨坊则是“博若莱之王”,拥有博若莱葡萄酒难得一见的骨架与丰富度。
到了南部,葡萄酒质量差一些,则具备更典型的博若莱地貌,金黄色石块筑就的村庄。这里拥有一种柔和而且温暖的氛围:城堡、栖息在高处的村庄、礼拜堂和洗衣池均由一种赭石黄色的石块建造,在阳光下格外安详。漫步此处,几度以为是在意大利,其中的中世纪小村乌安(Oingt)最近入选“法国最美丽的乡村”。
在此地旅行,两样必不可少:车,《法语三百句》。虽然只是两车道,但法国的乡村公路平直、整洁、路标清晰,在此地没有车你几乎寸步难行。如果住在村子里那些民宿,除了民宿主人外,最近的有人烟处,可能都在十数公里处。至于《法语三百句》,你知道的,法国人讲英文比不讲更可怕。
住在当地人家里,看到典型的法国乡村生活:大约50岁左右。有十数亩葡萄园,平日剪枝、施肥自己来,葡萄采摘与酿造时需请工人,每年酿造葡萄酒不多,也就几万瓶,参加了当地的农业合作社,所以销路不愁,不必为市场奔波。有两栋房子,一栋自住,一栋收拾了几个房间出租给游客,每晚80-120欧不等。有两个孩子,都在巴黎,一只巨型犬养在院子里。每逢圣诞孩子们会回来,他们打算把葡萄园留给孩子,但他们没有回来继承的打算,实在不行自己再老一些就卖掉。
面包、肉类需要上集市买,但酸奶、奶酪和果酱都是自己酿制。每年度假两次,基本一次国内,一次海外,最远去过香港。男主人衣着简朴,女主人则端庄得多,即使自己在家,即使没有客人,也要化妆,香奈儿套装一丝不苟,到底是法国人哪。
评论
下载新周刊APP参与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