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对现实的不满,又或者是平凡生活无法容纳的英雄梦想,古往今来,从东方到西方,从神话到童话,从哲学到文学,无论是老子、庄子、释迦牟尼,还是柏拉图或笛卡尔,人类对虚拟世界总是乐此不疲,不但构筑出一个个想象王国,并且像国王那样为其树立起逼真的世界观。
某种意义上,虚拟世界也是特殊的现实世界,因此,这些世界观不免渗透着现实社会的丛林法则。虚拟世界既通往未来也连结过去,正如约翰·科恩所言:“越是极目展望前景,遥远未来的幻象越酷似神话中往昔的黄金时代。”
理想国与乌托邦:人类关于正义社会的梦想
乌托邦是人类构筑的空想社会。英国作家王尔德说:“一幅没有乌托邦景色的世界地图根本不值得一瞧,因为它舍弃了人类永远向往的境域。”早在16世纪,另一个英国人托马斯·莫尔就已经形成了他的“乌托邦”世界观——这个词由希腊语的“没有”和“地方”组成,意为“乌有之乡”,莫尔首次将其用于理想社会的定义。
莫尔的《乌托邦》一书,全名很长,叫《关于最完美的国家制度和乌托邦新岛的既有益又有趣的金书》。此书写于地理大发现时代,莫尔借一位虚构的航海家之口,介绍了异国他乡的乌托邦岛。岛上共有54座城市,近似城市联盟。每个城市的基本单位是家庭,每30户家庭选举一名首长,每10个首长选举一名高级首长,总督则由人民提名,由首长秘密投票产生。除了元老院和民众大会,任何人不能操纵公共事务,否则处以死刑。
乌托邦实施财产公有制,实行按需分配原则。公民穿统一服装,吃公共食堂,每天劳动6小时以满足社会需要,其余时间从事科学、艺术、智慧游戏活动;每人轮流到农村劳动两年,每10年调换一次住房。居民之间没有商品货币关系,金银被用来制造马桶。
莫尔的思想渊源可以追溯到公元前4世纪的柏拉图,他的理想国是古希腊文明中乌托邦式的经典。柏拉图强调国家的绝对权威,主张限制个人权利,理想国就像一架庞大的机器,个人只不过是其中一个零件。柏拉图率先提出取消财产私有,而莫尔在社会主义史上正式提出建立公有制,他们所虚拟的世界,如奥威尔所说,是“关于正义社会的梦想”。而王尔德的理解是:“人类总在那里登陆,然后四处眺望,又看到一个更好的国度,于是再次起航。所谓进步,就是去实现乌托邦。”
西游世界:一场提前设定的取经游戏
中国神话浩如烟海,有两部奇书对庞大的神仙体系进行了梳理,一是《西游记》,一是《封神榜》,一般认为前者影响了后者。
大闹地狱的孙悟空宣称:“我老孙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佛教对三界的说法是欲界、色界、无色界,但在《西游记》里,却是真有分别与儒、释、道三教对应的三个世界。
一是天庭世界,等级森严,机构臃肿,人员庞杂。作为天庭集团的核心,玉帝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王母娘娘母仪天下,得罪他们的神仙,比如八戒、沙僧、嫦娥,都没有好下场。天庭其实就是人间社会封建朝廷的缩影,投射着儒家的伦理纲常。
一是道教世界,有趣的是,它的地盘并不清晰,比如道教的元首太上老君居住在天庭范围,实际上又不受管辖,玉帝和王母对他十分客气。天上的道教神仙还有元始天尊、五斗星君、真武大帝、二十八宿以及一些低位份的小仙官。地界的道教人员则有四海龙王、十大冥王等,还包括各种在深山老林、江河湖海修炼的妖精鬼怪,他们与天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要么是神仙的侍童,要么是坐骑或者亲戚,仗着从天上偷来的武器或本领,在人间为非作歹,是西游路上的障碍。
四大皆空的佛教也统治着一个独立的世界,它宣扬须弥山中心说,认为世界中心就是佛教高层居住的须弥山,所有土地、江河、星球都围着它排列。如来佛是最高统治者,而观音菩萨则像他的亲民大使,也是凡人最熟悉的佛教形象。取经其实是一场如来设定、观音执行的游戏,以“经不可轻传”为规则,设置“九九八十一难”关卡。将唐僧师徒玩弄于股掌的如来佛祖是幕后最大boss。
黑客帝国:当人工智能反噬人类
读懂《失控》,有助于理解《黑客帝国》的世界观,导演沃卓斯基兄弟将凯文·凯利的这本书列入必读书目。
《失控》写道:“人造世界就像天然世界一样,很快就会具有自治力、适应力以及创造力,也随之失去我们的控制。”人工智能反噬人类便是《黑客帝国》探讨的主题。影片中,人们生活在计算机网络虚拟的世界,黑客尼奥与人工智能展开对决,将社会推入灾难,然而追根溯源,罪魁祸首并不是计算机,而是人类自身对科技的崇拜。
但影片当然不会让人工智能战胜人类,有人说,虽然《黑客帝国》看似向佛教、基督教、印度教等宗教,以及柏拉图、笛卡尔、萨特、鲍德里亚等哲学家致敬,但它的本质“就是一部标准的赛博朋克”。
赛博朋克是科幻小说的一个分支,通常围绕黑客、人工智能及大型企业的矛盾展开。有网友总结,《黑客帝国》的观点与赛博朋克思想如出一辙:无论科技的发展多么先进,人性永远战胜一切,无论弱小的人类在强大的科技与超人类的能力面前多么渺小,最后总是有各种不合理的外挂桥段使得主角“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拯救世界;一个未来无限发展的国家背后,总有一个集团的阴谋论试图去主宰世界,比如跨国公司、集权制政府、邪恶的外星人、拥有了个人思考能力的机器人……“于是,乌托邦和反乌托邦的战斗剧情又开始了,这也是《星球大战》遗留给好莱坞的财产。”
沃卓斯基兄弟虚拟的黑客帝国,其实是对现实的反省,终极目的是为了唤起人类的觉醒。
魔兽世界:每个角色都可能成为英雄
《魔兽世界》电影版上映前夕,一个令社交网络津津乐道的话题是:万一联盟玩家和部落玩家在影院门口干架怎么办?
为了打造这部史诗级魔幻题材网游,暴雪公司耗费十年心力,设置了魔兽世界的背景,形成了宏大的世界观,从里边的大陆板块如何形成,到每个种族的由来、彼此的恩怨,甚至连路边的一个NPC(非玩家控制角色)都有自己的故事,光官方小说就出了20多部。
在这个世界里,部落和联盟是两大最主要的阵营,每个玩家必须选择其中一支,然后与敌对方厮杀。联盟的种族包括人类、暗夜精灵、侏儒等,部落则包括巨魔、牛头人、兽人、亡灵等,双方在外形上明显不同,联盟各种族娇小可爱,部落则狰狞可怕。
然而,这些形象的设计者却又要打破玩家对角色外形的偏见,这个世界里的怪物也可能有血有肉有人性,为了家园或正义奋不顾身。其中许多设定脱胎自欧洲神话,玩家可以感受到中世纪的英雄情结。
将《魔兽世界》拍成电影版的邓肯·琼斯,本身也是游戏的资深玩家,他对两大阵营种族的注解,也折射了游戏的价值取向:“游戏中,玩家可以扮演任何一种生物或者任何一个角色。从你的角度来说,每一个角色都是英雄人物……英雄不限于种族,人类并非天生正义,兽人也并非天生邪恶。因此,重点是英雄做了哪些选择,让他成为一个英雄。”
国战网游:踏上金钱与仇恨的征途
不同于充满西方色彩的魔兽世界,国战才是典型的东方式网游题材,渗透着上下五千年中国人的武侠情结与家国情怀。无论齐、楚、燕、韩、赵、魏、秦,还是三国或隋唐,在国战游戏里,没有时代与地域之分,玩家想去哪去哪,想伐谁伐谁,充分享受着驰骋江湖与庙堂的快意。
谈国战不可不提《征途》,它开创了国战网游的巅峰。在《征途》里,玩家拥有虚拟身份,这个身份通常血统高贵却家道中落,以恢复家族荣誉乃至建立政权为己任。这样的故事很符合中国人的口味。然而,在“家国荣誉”的口号背后,这款号称史上最烧钱游戏的世界观,也是用金钱赤裸裸铺垫的。
2007年,《南方周末》记者曹筠武在一篇叫《系统》的文章里,解剖了《征途》的游戏规则——这个虚拟世界标榜以古代侠客传统为背景,实际上却以钱为行走江湖的关键,装备和地位都需要人民币去购买,就连欺凌他人的威力和合法的伤害权都明码标价出售。
除了金钱,仇恨是国战故事的另一个逻辑。和平受到鄙视,战争受到推崇,战胜国自动获得战败国的财物,系统赋予战争中的人肆意杀戮的权力,给予杀人者加倍的经验值奖励,斩首纪录上的一串串数字代表无上荣光,而被杀死者得到的只有耻辱。
“它谦卑而热情地引导你花钱,它隐身其后挑起仇杀和战争,它让你兴奋或者激起你的愤怒,它创造一切并控制一切,它就是这个世界里的神。”
迪士尼:快乐哲学与美国式成功学
有人说,迪士尼才是最好的VR。因为它最擅长的便是制造梦幻,通过各种虚拟形象制造快乐,营造出一个超脱现实的魔法世界——这本身就像一个大型VR装置。
早在1937年,迪士尼的早期动画片已经开始了对虚拟世界的构建,前五年虽然只有《白雪公主》《木偶奇遇记》《小飞象》《小鹿斑比》四部作品,却成功地让一个有着魔法女巫与善良公主、有被仙女赋予生命的木偶人、有各种通人性的小动物共存的梦幻王国,在人们脑海中活跃起来。后来,迪士尼逐渐对题材和角色性格进行探索,女主角不再是千人一面的简单、美好形象,开始拥有独特个性,甚至有缺点、会犯错误,这反而显得角色更加真实。如今的迪士尼依然继续虚拟世界的路线,但不再从童话中发掘题材,而是直接创作全新故事,在虚拟中添加了更多成人化元素。
“我希望它所带给你的将全部是快乐的回忆,无论是什么时候。”这是华特·迪士尼在创建公司时的一句话,也被奉为迪士尼的快乐哲学。
现实中的迪士尼世界,已经不只是一个巨大的乐园,更是一系列文化产品的集合,一种商业模式和生活方式。迪士尼的世界观也并非只有快乐哲学,其实还有成功学——“在后工业资本主义时代,这种美国式的、可供娱乐与消费的快乐依栖于另一种工业的样式里,成为一个可以制造的东西,同时更具有工业商品般可以不断重复、复制与再造的特性——这即是迪士尼体系得以疯狂膨胀的根本动力所在,是它的世界观和方法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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