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著名动物学家、人类学家戴斯蒙德·莫里斯是个妙人,在一部专讲女人的书《裸女》里,他提出一个非常新奇的观点:女性的胸部是从臀部进化来的。
莫里斯说,乳房不仅是哺乳工具,更兼具性信号的功能。雌性灵长类动物平时赖以向雄性伙伴传递性信号的器官,本为成对的、呈半球状的臀部。但人类历经千万年的演化,最终成为直立动物,雄性与雌性平时都正面相对,雌性的臀部性信号被遮挡起来,无法再像之前那般直接传递。于是,长久的演化使得雌性身体正面开始有了一对模仿臀部形状的器官,便于继续向雄性释放性信号,“无须转过身来,以臀部朝向人家了”。由此可见,臀部是乳房的先祖,丰满的乳房不过是人类进化过程中臀部的马甲。
公元前2700年左右,在尼罗河三角洲地区,根据当时所建的金字塔内的墓穴装饰画,那时的女性已经穿着1.0版本的“丁字裤”了。
这是我迄今读过的关于女性胸部最有趣的一种说法。暂且不论这是漂亮的见解还是荒唐的口水,莫里斯的说法至少提醒我们,今天看来似乎相沿成习的关于身体的种种观念,其实并不那么牢靠。正如人类的身体千百年来不断演化,人类如何看待自己的身体也随之产生变化,尤其是女性如何展现抑或遮蔽自己的身体,不仅是所谓时装的故事,也是人类审美和道德演变的故事——例如屁股和屁股上的内裤。
时至今日,或许很难有人想象穿内裤其实是很晚近的人类行为。西方风化史研究学者傅克斯就讲过,整个17、18世纪,欧洲都是禁止穿内裤的,只有垂垂老矣的老太婆例外,或者骑马时,女士才会穿上内裤,所以今天的地铁痴汉应该穿越到那时会比较幸福。而相传在中世纪的德国,如果半夜突然打雷下雨,人们通常会把屁股伸出门外,以避雷驱魔。因为当时的人们相信魔鬼无臀,所以只要把屁股亮给撒旦看,就可以让他想起自己的弱点,仓皇逃遁。
换句话说,作为最私密的身体部位和最私密的贴身衣物,屁股也好,内裤也好,其实都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恰恰相反,薄薄一条内裤藏着太多的人类故事。而法国学者、作家布丽吉特·戈维尼翁的《了不起的裤裤:内裤进化史》一书,正是一部试图全面解读内裤进化的百科全书,是一次文明史视野下对于内裤变迁的历史观照。
如果不是读了这部书,我大概都忘了人类文明史上最早出现也是最负盛名的一条内裤应当数《圣经》中亚当夏娃拿来遮羞的葡萄叶。从那一刻开始,人类开始懂得何为羞耻,而赤裸也不再被允许。公元前2700年左右,在尼罗河三角洲地区,根据当时所建的金字塔内的墓穴装饰画,那时的女性已经穿着1.0版本的“丁字裤”了。至于十字架上的耶稣,那腰上的一条“缠腰带”也是历代名画中一处最为人瞩目的所在。
“彼此为对方创造一个奇妙而持久的生理享受的真正天堂”正是恋人们的天赋之权。
不过这些文明史上初级版内裤的主要功能在于遮蔽私处,而遮蔽同时往往意味着诱惑;此后的内裤不满足于仅仅遮羞,期待在遮羞的同时产生魅惑的效用。
例如中世纪的男性裆袋,通常由皮革或金属制成,裆袋耀武扬威地向人们炫示着男性的生殖魅力。裆袋里除了装着男人那活儿,还一物多用,可以装几枚硬币、一块手帕,甚至一个水果——想想这些东西的味道吧,令我震惊!直到1830年左右,裆袋才逐渐被淘汰,取而代之的就是今天的“门襟”。
19世纪开始,时尚发生了巨大变化,女性开始习惯穿内裤。1906年,三角内裤问世,著名的“小船”牌内裤也在1920年诞生了。与此同时,内裤的品种也日益丰富,既有起到魅惑招引之功的丁字裤,也有舒适宽松的平角裤,而愈加完善的百货公司、邮购渠道,也使得购买品类繁多的内裤成为一种流行、自然的生活方式——私密之处的内裤终于可以成为大庭广众下的寻常事物了。
就像今天人们对于“维多利亚的秘密”里那些动辄百万美元的奢华内衣的惊叹,其实自古以来女人们都很愿意在内衣上一掷千金。她们懂得不同颜色会使身材线条显现出完全不同的视觉效果,也知道繁复、精致、合乎美感的设计会让男女双方都获得愉悦的感官享受,因为“彼此为对方创造一个奇妙而持久的生理享受的真正天堂”正是恋人们的天赋之权。
就此而言,我特别欣赏戈维尼翁对内裤的进化史的梳理。她透过绘画、浮雕、邮购目录、漫画、商业广告,展现了一个我们渴望探索却极力回避的世界。但只要人类不再退返到一丝不挂或扯着树叶四处晃悠的时代,那么就如傅克思所言:“我们希望服装由我们的想象力来决定,其中自然也包括情欲的想象力。”
内裤掩藏的是我们的身体,却无意间揭开了人们对于所在社会的道德问题的看法:我们真的了解自己的身体吗?我们有感知过身体的需求吗?我们丧失了对贴身衣物的想象力了吗?至于那些在这个时代还忙不迭担当卫道士的人,倒是让我想起西方人老早就有的说法:“凡是上帝自己创造而不引以为羞耻的东西,我们也不应当引为羞耻而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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