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2年在贝多芬的生命中是非同寻常的一年。时年32岁的他,耳疾越来越严重,医生说已经很难治愈,这让贝多芬感到绝望。此前他在创作上刚刚有了一些起色,疾病却有可能让他永远陷入一个寂寞无声的世界。一时间,雄心万丈的音乐家不知如何面对,他感到自己不如一死了之。
4月,贝多芬接受了医生的劝告,来到位于维也纳郊区的海利根施塔特休养。半年后,耳疾仍在恶化的他在寂寞与绝望之时,写下了著名的“海利根施塔特遗书”,他透过这封遗书让世人明白,在暴躁、孤僻、怪异的背后,他也有温情、善良和火热的一面。遗书中贝多芬坦陈双耳失聪的痛楚、别人对自己的误解,甚至谈到了自杀倾向以及对死亡的态度。但正如音乐家在遗书中所说,当自杀的念头闪过时,是艺术留住了他,他要用艺术与命运抗争。
事实证明,贝多芬的确没有被不公的命运打倒,这纸遗书仿佛激发了他尚未爆发的生命潜能,此后他靠着坚强的意志谱写了多首传世经典乐曲。贝多芬在写完这份遗书后也并没有交给任何亲属及朋友。遗书一直由他本人保存,直到他真正去世之后才被人们发现。
给我亲爱的兄弟卡尔和约翰·贝多芬:
噢,世人啊,你们总认为我满腹怨恨、桀骜不驯、愤世嫉俗,你们还到处去张扬,真冤枉死我了!你们所看到的仅仅是现象,可对其中的缘由却一无所知。从童年起,我的心间,我的情感,就充溢着善良的温情,甚至时时都想干几桩惊天动地的壮举。然而你们想想看,六年来,我的身体状况是何等恶劣。我秉性热情活泼,乐于交际,喜欢消遣,可我却被迫早早地与世隔离,过着孤独凄凉的生活。对这一切,有时我也曾想起而抗争,可耳已残废的悲惨现实却死死地拦住了我的路!倘若见我孤僻自处,请你们务必原谅我,因为从内心讲,我极乐意与你们为伴。
我最近在乡下住了半年。尽管有时我受到想与人交际的冲动的驱使,禁不住去找人做伴。但是,当别人站在我的身旁,听到了远方的笛声,而我一无所闻;别人听到了牧人的歌唱,而我还是一无所闻,这对我是何等的屈辱啊!这类事件已使我濒于绝望,差一点我要用自杀来收场。是艺术留住了我。啊!在我尚未感到把我的使命全部完成之前,我觉得我是不能离开这个世界的。
忍耐!有人这样说。现在我必须把忍耐作为我生活的座右铭。我已做到这一点,但愿我的决心能坚持到底,直到无情的命运之神将生命之线割断。神明啊!请垂查我的心灵。您知道,我怀着对人的爱,怀着做好事的心愿。啊,人们,要是你们有一天读到了这些话,你们就会感到,你们对我是何等不公平!但愿那些不幸的人把我看作他们的患难兄弟而感到自慰。——这人为了置身于有价值的艺术家与有价值的人的行列,不顾自然为他设下的种种障碍,做了他力所能及的一切事情。
你们——我的兄弟卡尔和约翰!我死后,施密特教授尚健在,请用我的名义求他记述我的病情,在我的病历之外再附上我写的这封信,这样至少可以使世界在我死后尽可能与我取得和解。同时我宣布你们俩是我那笔小小的财产(如果称得起财产的话)的继承人。你们要公平分配,互相容让,互相帮助。过去你们做过伤害我的事,你们知道,我早已原谅你们。卡尔兄弟,我特别感谢你近来对我表示的亲热。我的愿望是:你们能过一个比我更好、比我少些忧虑的生活。对你们的孩子,你们要教之以德行:必须有德行,不是金钱,才能使人幸福,这是我的经验之谈。是道德使我在苦难中得以超脱,除了艺术,是道德使我未用自杀来终结自己的生命。
死亡,你来吧,什么时间到来都可以!我将勇敢地迎接你。别了,我死后,请不要将我完全忘记,我是值得你们记住的,因为在生前,我常常惦记着你们,想使你们幸福:愿你们得到幸福!
路德维希·凡·贝多芬
1802年10月
(以上为海利根施塔特遗书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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