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上海一农民工1.76万元掉落被捡走,“好心人”在舆论影响下归还了六千多。尽管该事件最后发酵成社会各界反思、捐赠、赞扬的好人好事,但这类中国式“哄抢”时有发生。参与者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只是善恶在一念之间。
“别人的东西不能拿”。但多数时候人们心里的那根线不那么清晰,别人这么做也就跟着做了。
或者是沉默,这沉默变成鼓励,变成恶的一部分,成为它的帮凶。于是你今天的抱怨,自己也有一份。
是我们在饲养恶,使之变成庞然大物,专横跋扈,凌驾于我们之上。
所以,试着做个好人。或者试着不从恶、不对恶沉默。最不济,也试着不与恶做交易。
神明是为了群体团结而生。或者,让群体焕发善意,焕发正能量的那股力量叫神明。
试着做个好人。史玉柱说企业家就要做坏人,因为坏人做一次好事会得到赞扬,而好人做一次坏事会被痛骂。
做一次好人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人。能做一辈子好人就是圣人。
儒家入世务实,善恶观是“人之初,性本善”,“行善积德”,“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为官者要克己奉公。为商者要以义制利。即使成不了圣人,最好成为贤人,即使成不了贤人,至少要成为一个有益于社群的人。在儒家看来,修己的目的全在于利群。
道家认为,“福祸相依”、“善恶有报,如影随形”、“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佛家主张,“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儒家侧重治国,道家侧重修身,佛家侧重治心。
最简单的乡规民约是“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其实各教规在原点上都是一样的,引发人心向善的一面。抛开教义,善的原点都是简单的,简单到“儿歌三百首”,如《西游?降魔篇》所示。
星云大师谈做人:说好话,存好念,做好事。这“三好”是最低要求也是最高要求。他开示说,比如夫妻吵架,一方对自己说:“我是要成佛的人,佛能做这种事吗?”高僧大德就是用平白的语言教人向善并身体力行的人。
西方人认为善恶二元,善恶双生。这是好莱坞永恒的主题。圣经的“上帝无所不在”,类似于我们的“举头顶三尺有神明”。
神明是为了群体团结而生。或者,让群体焕发善意、焕发正能量的那股力量叫神明。人们不明所以,谓之“上苍”、“道”或者“上帝”。
今天的宗教无关迷信,无关宗派,只关群体团结向善。世界上80%的人都有宗教信仰,这让他们至少在族群内部是团结向善的。而在没有信仰的地域或时代,人与人斗,其乐无穷。
神明缺位,中国式“哄抢”成为日常惯习。积累日常生活中的小善,即是建设公民社会。
或者试着不从恶、不对恶沉默。有时候沉默就是一种鼓励。
我们中国人敬鬼神而远之,但怀有王阳明所说的“良知”。在人心唯危的时代,良知是维系社会的一根细线。
与“良知”对应的是耻感文化。儒家文化也可以说是耻感文化,可以不相信佛教的因果报应,但一定要讲类似“八荣八耻”。
但耻感文化会出问题。“中国是一个基于耻辱感的社会。在西方,由于社会受到宗教的指引,很多控制是来自人们内心的。然而在中国,人们害怕的是被揭露,以及随之而来给整个家族蒙羞所带来的耻辱感。因此,只要不被抓住,中国人做任何事都可以心安理得。”(《十亿消费者》)
我们当今的耻感文化是不诉诸内心的,不顾忌神明,只顾忌警察或领导。内心的神明早在40多年前的那场文化大革命中湮灭了。
所以有中国式“哄抢”,平民在高速公路上哄抢,贪官在公共资源上哄抢。因为只要不被发现和追究,就不是恶。
有评论说在这个“娱乐无底线”的时代,龚琳娜《法海,你不懂爱》戏谑佛教,是“毁三观”。媒体难逃其咎,推波助澜,其负能量最终要由我们这个民族一起吞咽。
神明缺位,中国式“哄抢”成为日常惯习。积累日常生活中的小善,即是建设公民社会。
保护野生动物,你可以不吃熊胆药,抵制鱼翅宴。你不吃,就是保护。你沉默,就成了帮凶。抱怨城市噪音,你可以少按喇叭。对城市雾霾开骂,不如少开车、少放炮。买票不插队,吃饭不浪费。推开宾馆大门顾及后面的人,而不是用弹簧门“打”人家一下。
我时常想起成龙被骂的那句话:“我们中国人还是要管的。”公民社会不是罚出来的、管出来的。更多时候在于平时从小处做起,从内心做起。制度加敬畏神明,外在的管制,与内心的约束。我们经常嘲笑印度火车拥挤,仿佛天天春运,但却看不到那车上的淡定,大家相安无事。
中国人不畏神明。家庭或家族就是我们的宗教。每年春节回家过年就是家庭宗教仪式。国家国家,从国到家,中间独缺一个公共空间叫“社会”(这是个舶来词)。现实地说,在家庭与国家之间缺一个公民社会。重建社会,从小的善做起。
“假如你一直遵循的规则让你失败了,那这规则还有什么用?”建立让好人不吃亏的规则就是国家最大的善。
最不济,也试着不与恶做交易。不要让恶成为控制人们生活方方面面的庞然大物。
电影《老无所依》有句核心台词,“假如只有你一个人遵从规则,那这规则还有什么用?”都说当下礼崩乐坏。这是中国的基本面出了问题,是心出了问题,也是规则出了问题。
不送礼不走后门办不成事。这个潜规则如此强大,都成了日常文化,生活的一部分。在网上人人喊不公,在生活中却个个都屈从。大家都骂收入分配不公,却都削尖了脑袋往体制里钻。是否当上公务员成了“新丈母娘需求”。
有“小的善”就有“小的恶”,而“平庸的恶”更须警惕。每一次对恶的沉默、遵从或与之交易,都会让它更强大,你更弱小。
“只去歌颂,而不会批判的,那是奴才;只可纳税,而不能选举的,那是奴隶;只懂忍受,而不愿反抗的,那是懦夫;只顾自己,而不去争取的,那是自私;只欺弱小,而不敢战恶的,那是小人;只许感谢,而不许说不的,那是独裁;只听命令,而不分善恶的,那是走狗;只想适应,而不去改变的,那是帮凶。对恶的沉默,就是纵容;对恶的不作为,就是帮凶;对罪恶的容忍甚至交易,就是堕落自己。”这段话曾被网上评为最美的“中国好声音”。
对恶的默认是帮凶,与之做交易则更是。无论升学、求职、升职、就医看病或做生意,我们脚先发软,没有站立说话和办事的勇气。在新西兰说起国内的腐败,导游随口说,这里的选民不送礼,“我不让你办事你就没工作了,我凭什么给官送礼?”联想到中国,不送礼心里就发虚。我想,有时贱在送礼人,而不在官员。
当然,当潜规则盛行,个人是无能为力的,是社会的规则彻底坏了。《老无所依》还有句台词,“假如你一直遵循的规则让你失败了,那这规则还有什么用?”经济学家许小年提示,腐败是理性化行为,不腐败是傻子,会被群体排斥和打压,成为异己分子。
当潜规则成为显规则,社会个体只有屈从,除非你内心强大。
本届冬季达沃斯上又论及国家软实力的话题。其实,善待国民就是最好的国家软实力。农民工能拿到工钱,小贩能淡定摆摊,随迁子女能公平读书,辛劳者得以所偿,创业者得以成功,下层人士得以上升空间——建立让好人不吃亏的规则就是国家最大的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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