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将终的岁暮,对于日本家庭而言,是个相当忙碌的时段。除了送出岁暮礼物、年底大扫除之外,还有一件大工程必须完成,那就是制作贺年卡。在贺年卡上打印全家人的照片,或是打印新年的生肖、贺岁吉祥物,再写上对往年的感谢和对新年的祝福,然后恭恭敬敬地邮寄出去。其中花费的心思与时间,毫不逊色于日本人在新年之始的神社初诣,完全称得上现代日本家庭辞旧迎新的一种重要仪式。
日本人在新年邮寄贺年卡的习俗,可追溯到奈良时代或平安时代,最初只是贵族之间的新年问候。到了江户时代,因为被称为“寺子屋”的私塾学堂的繁荣,日本人识字率达到70%以上。平民教育得到普及,加上以前从中国唐朝传入的驿站制度(日文中称“飞脚制度”)也得到了充分完善,有了号称“飞脚”的邮递员职业,新年邮寄贺卡的习俗,也便从贵族、武士阶层,普及到平民大众之间。
1873年,刚刚成立两年的明治政府邮政部门开始发行第一套官制明信片。明信片简洁方便,邮费均一,很快就被人们作为贺年卡利用起来,并滚雪球似的逐年增多。到了1887年,新年期间邮局里等待邮寄的贺年卡数量超过平时的几十倍,因而衍生其他邮寄物投寄迟缓等各种问题。这促使明治政府提出对策,在1899年出台了一部“贺年邮政特别措施”。这个特别措施规定:从每年的12月20日开始到元旦前夕,为新年贺卡投寄时间。并设置贺年卡专用窗口,与普通信件和邮寄物区分开来,方便邮局工作人员在元旦期间统一及时投递。
这一专门针对贺年卡的特别邮政措施,在不断完善中沿用至今。虽然在二战中日本人的新年贺卡邮寄一度出现暂停现象,但在战后随着经济的发展,新年邮寄贺卡的习俗又开始繁荣。1949年,日本邮政发行了1.8亿张贺年卡,之后以1964年10亿张、1973年20亿张的数量倍增,到2003年,贺年卡数量为44.6亿张,达到史上最高峰。
2003年之后,随着互联网的普及和网络社区的发达,便捷的电子贺卡受到青睐,纸质贺年卡邮寄数量逐年减少。但即便如此,2016年日本的贺年卡发行量依旧高达28.5亿多张,按日本人口计算,相当于人均邮寄22.5张。这在几乎人手一台智能手机的数码时代,是个惊人的数字。
现在,在元旦新年期间,只要去日本各地的邮局走一遭,都会看到各家邮局所设置的贺年卡专用投寄窗口。在12月25日之前投寄的贺年卡,基本可以保证在新年第一天准确无误地送到收件人的邮箱。元旦期间的邮递员,绝对是全日本最忙的人。而且,为了防止贺年卡投寄滞塞,每逢元旦,各家邮局大都要格外聘请临时工,协助处理贺年卡的分拣以及投递等工作。
今年,我家也和往年一样,邮寄了超过一百张自制贺年卡,其中近一半是我家小朋友寄出的。小朋友从五岁多也就是还在上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就和她的小伙伴互换贺年卡了。五岁左右的小孩子,还不太会写汉字,但是会画画,会写日文假名。于是,她模仿大人们的样子,在买来的空白贺年卡上自己画画,歪歪斜斜地用假名写上地址,然后自己踮起脚尖投到邮筒里去。
对于孩子来说,模仿大人们的样子邮寄贺年卡,是一种乐趣无穷的游戏。而对于大人们而言,寄出一张手写贺年卡,更多的是一种诚意的表达。虽然在数码时代繁荣的当下,只须反复拷贝与反复粘贴,就可以轻松送出祝福,但对于讲究人与人之间的“绊”(羁绊)这一传统的日本人而言,轻松在意味着便捷的同时,也意味着缺乏分量的情感。与反复拷贝、反复粘贴的电子卡相比,一张自制的纸质贺年卡,是新旧交替之际,重温昔日情谊的具象化。一笔一划之间,除了祝福,还暗含着期盼。因为,不久之后,在自家大门前的邮箱里,你应该会收到同样是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新年贺卡,带着手指摩擦纸张的余温,如旧时一样向你发出问候:“お久しぶりです。お元気ですか。”(好久不见,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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