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最重要的艺术家罗曼·塞纳来中国了,在上海和北京,让中国观众笑得前仰后合。塞纳是一个很难被归纳的艺术家,他解释说:“我的创作形式不一定,但肯定都与时间有关。时间在我的作品中很重要,我也称自己的作品为时间装置。”
塞纳说自己作品最大的特点是“一种形式到另一种形式的快速转变”,风、水、火、烟是他的道具,大自然是他诗意的剧场,他的身体也参与其中,制造一场场魔术般的艺术盛宴。
1996年,纪录片导演皮特·里克提拍摄的电影《塞纳的行李箱》公映。观众在影片里跟随塞纳从瑞士的阿尔卑斯山到波兰东部,从意大利的斯特龙博利岛到冰岛,穿越整个欧洲。
他将酒店顶楼的一排百页窗安上火药,绽放出的美丽烟花把几扇紧闭的窗户同时推开,按下另一个开关,几扇窗户同时发射出椅子;他点燃丝带穿越斯特龙博利岛,看它们与热度对抗;他穿着水靴子穿越极地海边……这些作品呈现出塞纳怪诞、幽默、神秘的艺术创作。
以身犯险的爆破艺术
艺术家邱志杰90年代就成了塞纳的粉丝,中央美院实验艺术系系主任吕胜中也当着全系学生说,“对他仰慕已久”。策展人顾振清2004年在苏黎世看塞纳的个展,“当时就震惊于他早于蔡国强的那么多爆破、烟火的作品,1975年!”
塞纳的叔叔就是卖炸药的,炸药对他,与其他日用品没什么两样。塞纳说:“我小时可以去他商店随便买。他总提醒我‘小心点’。这是我的培训。我年轻时就开始用炸药,但我从不把它当艺术。”1975年,他开始进行正儿八经的创作,也从那年起,他用最早的录像设备“超级八”拍下作品。
早期,他的作品是大自然与爆破艺术的结合。塞纳家附近有座山,山顶尖尖像火山。“但从来不喷,我想让它喷发。”塞纳说,1986年他创作了《活火山》,“我带了30斤炸药登上山顶,我的朋友在山顶对面的峡谷中安放摄像机,山顶冒出爆炸的蘑菇云。”
吕胜中说:“我们系早就想开辟关于火药艺术的专业。如果罗曼先生有兴趣,我们把他请过来。”
在第八届卡塞尔文献展上,塞纳创作了《行动与纸》。他用35万张纸在公园组成一个长墙,每叠厚厚的纸下都垫有火药板。“那天风特别大,我不知道最终的效果是否会符合预期;加上卡塞尔的观众特别多,有2万多人,而我通常的作品都只面向少量的观众。”随着一声巨响,腾成一个十米高,350米长的纸墙。白色的纸张爆破瞬间,像浪花翻滚,之后又像羽毛飘飞,人群中爆发阵阵惊呼声。这次爆炸非常成功,成为行动、爆炸、雕塑、现场、媒体各个方面最重要的事件。
塞纳很多作品的点燃、爆炸和发射,都有自己身体介入。顾振清说塞纳的很多作品都是以身犯险,策展人李振华也说,“每个他的项目都有危险性”。以身犯险正是塞纳和蔡国强玩火药的最大区别。
塞纳给椅子的四个腿装上火箭型的小火药,点燃后马上坐上去。烟花把椅子推往空中,又落到地上,像一次未遂的火箭发射。他坐在扶手办公转椅上,两手拿着烟花,点燃后的烟花让扶手椅带着他旋转起来,烟雾萦绕。1988年创作《平衡木》时,他在两个密封的大铁桶放上炸药,桶上架一根木头,塞纳坐于其上。桶中炸药爆炸,推动塞纳摇晃着被慢慢抬高,再慢慢下降。“有一次试验,一个桶子上的盖子爆破了,我四脚伏地摔到前方一片草地上。幸亏朝前摔;我背后就是高速公路,往后摔就没命了。”
“我不是工程师、化学家、科学家,我就是一个艺术家,我的作品靠灵感。”塞纳说,“危险对我来说是富于直觉的、灵感的、无计划的,危险和幽默一样,往往我在做的时候并不意识到危险,只有在做完之后,回过头去才觉得后怕。”但塞纳也强调:“炸药是很危险的,我是特别幸运的人,一直没有发生什么大的事故。”
近年,塞纳玩炸药,越玩越机智。2006年他创作《一点》,手握画笔,坐在画架前,尚未碰到画布,后方先传来一小声“卟”,一个小火药爆炸;接着便是一声巨响,大火药爆炸。他受惊得手颤,笔在画布上留下一个无法预料也无法复制的黑墨点。
“在中国,烟火是提供给皇帝的仪式,是很快乐的;但是在西方,炸药变成战争武器。”塞纳希望用艺术扭转火药坏的形象。“炸药对我而言就是一种材料。我的创作主要还是关乎时间。我选择爆炸并非因为它具有破坏性或者声音响,而是因为它的瞬间性。”
严肃的艺术,幽默的艺术家
塞纳的作品有英国似的冷幽默。他在阿尔卑斯长号里嵌入火药,爆炸后号口喷出滚滚浓烟;他让白衬衫在山谷的吊索上滑翔,飘飘欲仙;他把帽子戴在火箭型的小火药上;点燃的瞬间,帽子就随火箭飞走。
无论作品多滑稽,塞纳始终面无表情地像一个严肃的科学家。不管台下的观众笑得有多欢,塞纳始终正襟危坐。“我不是一个幽默的人,做这些作品时我都非常严肃。当然有些作品,事后回过头去看,可能觉得好玩可笑。比如独木舟碰到牛时,牛跟着我跑,我觉得特别滑稽,但这并非在我计划之内。”塞纳说。
《独木舟》最早的试验是 2000年在瑞士莱茵河谷。一辆小卡车拉着独木舟在溪边如诗的风景中飞驰,塞纳戴着头盔坐在独木舟内,“速度35—40公里/小时,有点危险”。在河边吃草的牛群看到这个滑稽的独木舟,十分吃惊,也疯狂地和塞纳赛跑。滑行最终停止是因独木舟底部被磨出一个大洞,里面塞满沙石。“这次全程跑了45公里。
“我大部分的作品里没有炸药,其他都跟风、水这些东西有关系。” 塞纳说,“我非常喜欢水。”1986年他那双水花四溅的《水靴子》,生动得像是会跳舞。1996年他创作《落桶》,将一个个装满水的金属桶,从屋顶掉落下来,一秒钟之内水花四溅、水流如注。塞纳为1997年德国明斯特雕塑大展创作的喷泉,则更戏谑和幽默。他在常见的小型汽车后货仓正中央,竖起一个喷水头,就变为样式滑稽的《比雅久喷泉》。
塞纳的作品征服了不少人。听完讲座后,吕胜中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批评家说他的作品幽默是不对的。用这么危险的行为来做作品,一定有他的道理。因此我有理由说是非常严肃的艺术,不只是幽默”。
“我的作品只是针对我自己”
塞纳把自己的工作室称作“实验室”,自然对他而言才是“环境工作室”。“我到自然环境中去自发一些经验并将之记录下来。”
他追求简单、朴素,反对繁复,所以他的作品格外干净利落。“我的创作就好比诗歌。面对的观众常是小范围的。”而更多时候,他的实验现场并不对观众开放,而只是面对助手和摄像机。“我的作品都是为了自己做,并不是为了观众。”
他的作品中没有宏大叙事,微小到就像诗句片断或不经意的梦。1986年塞纳创作的《为了沉默》就是如此的微小神秘。他把一张白色桌子的四只脚浸在铁桶内,再把它们晃晃悠悠地扔进河水中。两分钟后,它们沉没了,就像他的其他作品,最后留下的只是一些痕迹和一段影像。
《冰下的气球》也很无厘头。他瑞士家附近的湖,冬天结厚厚的冰。他在冰上戳洞,将一头接着瘪气球的管子伸进去,用加有压力泵的打气筒,为气球打气。气球一下冲破5公分厚的冰块,跳跃到旁侧的冰面。
“我父亲的创作往往关乎某种短暂的现象,他的许多想法都很天外飞仙,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但依然,重要的是作品传达出的感觉。”同是艺术家的女儿这样评价塞纳。
塞纳在乡间小路看到一具被压扁晒干的青蛙尸体,便把青蛙放在一个带盖密封的不锈钢罐里,推落到桥下清澈的小河里。镜头一直追随水中漂浮的罐子,直到消失不见。塞纳说:“这是符合青蛙的仪式。”这样一件十分偶然的小事,却成就了救赎的主题。
人们称塞纳的作品融合了后极简主义的朴素气质、激浪派的嬉笑玩乐,甚至还包含有大地艺术的一些痕迹。但塞纳称自己不是行为艺术家,不是录像艺术家,也不是爆破艺术家,更不是大地艺术家或地景艺术家。塞纳说:“行为是针对观众的,我只是针对我自己;录像只是为了记录,不会经过任何刻意加工;我没在自然中留下任何痕迹或物理实在。”
李振华说:“在这个大家争相抢夺名号,说我是什么的时代,塞纳以否定来还原他的纯粹。为寻求自己的内心、解答自己的困惑而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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